暮春的雨丝斜斜织着,把旧书市的青石板路浸得发亮。林晚蹲在巷口的石阶上,指尖反复摩挲着掌心那枚铜制怀表——表盖内侧刻着半朵玉兰花,花瓣边缘已磨得发亮,和她从小戴到大的银锁片背面那半朵,正好能拼出完整的一朵。
“还在看?”沈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点潮湿的水汽。他撑着把黑伞站在旁边,裤脚沾了泥点,手里拎着刚买的油纸包,里面是林晚爱吃的梅花糕,“你爸的遗物翻了三天,就这玩意儿看着特别?”
林晚抬头时,雨珠正巧落在睫毛上。她把怀表举起来,借着巷尾透出的微光晃了晃:“你看这花纹。”
沈砚弯腰凑近,目光落在那半朵玉兰花上时,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他认得这纹路。去年在林晚奶奶的旧相册里,见过一张泛黄的合影:年轻的女人穿着旗袍,领口别着枚玉兰花胸针,和这怀表上的刻痕几乎一模一样。
“去修表摊问问?”沈砚直起身,把油纸包往她手里塞,“张师傅在这摆摊三十年,说不定认识。”
修表摊藏在巷尾的老槐树下,帆布棚被雨水打得噼啪响。张师傅戴着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像浸在水里的琥珀,接过怀表时,指腹在表盖边缘一顿。
“这活儿……是‘瑞记’的手艺。”老人把怀表搁在绒布垫上,用镊子轻轻撬开表盖,“民国二十三年的款,玉兰花刻得讲究,当时只给熟客做。”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您怎么知道?”
“我师父当年在瑞记当学徒。”张师傅眯着眼调试放大镜,镊子夹起表芯里的齿轮,忽然“咦”了一声,“这齿轮不对劲。”
沈砚凑过去时,正看见那枚银质齿轮的侧面,用极细的刻刀划着四个数字:0719。
“这是……”林晚的指尖忽然发凉。这串数字,是她母亲的忌日。她从没跟外人提过。
张师傅放下镊子,摘下老花镜擦了擦,抬眼看向林晚时,目光陡然锐利起来:“你是林敬言的女儿?”
林晚猛地抬头,撞进老人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喉咙发紧:“您认识我爸?”
雨势忽然变急,帆布棚边缘的水流成了细线。沈砚不动声色地往林晚身前挪了半步,手悄悄按在腰间——那里别着把小巧的折刀,是他常年带在身上的。
“二十年前,你爸送过块一模一样的表来修。”张师傅从抽屉里翻出个铁盒,打开时,里面躺着个牛皮笔记本,“他说,要是有天他的女儿拿着怀表来,就把这个给她。”
笔记本翻开的那页,画着和怀表齿轮相同的结构图,旁边用蓝黑墨水写着行娟秀的字:“玉兰开时,钟楼见。”落款是个小小的“苏”字。
林晚的呼吸顿住了。“苏”是她母亲的姓。
沈砚的目光落在笔记本夹层里露出的半张纸上,伸手抽出来时,发现是半张残缺的地图,边缘印着细密的玉兰花纹——和他上周帮林晚整理父亲书房时,从《资治通鉴》里掉出来的那半张,正好能对上。
地图中央用红笔圈着三个字:老钟楼。
“你爸当年说,这表藏着能护你们周全的东西。”张师傅把笔记本推过来,声音压得很低,“但记住,见钟楼前,别信戴黑礼帽的人。”
雨停时,夕阳正从云层里漏出来,给老槐树的枝叶镀上金边。林晚把怀表、地图和笔记本都塞进帆布包,拉链拉到一半,忽然感觉怀表在发烫。
她掏出来一看,表盖内侧那半朵玉兰花像是活了过来,花瓣边缘竟隐隐透出红光,原本光滑的背面,慢慢浮现出一行极小的字:
“他们来了。”
沈砚的目光扫过巷口——三个穿着黑风衣的男人正往里走,为首的那人戴着顶黑礼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走。”沈砚拽住林晚的手腕,往巷深处的窄弄里钻,“老钟楼在城西,现在就去。”
林晚被他拉着往前跑,帆布包撞在后背,发出细碎的响声。她低头看了眼掌心的怀表,铜壳的温度还在升高,像有团火在里面烧。
风穿过窄弄,带着老槐树的清香,也带着某种说不清的危险气息。林晚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有些债,总要有人还。有些秘密,总得有人守。”
她握紧怀表,跟上沈砚的脚步。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青石板路上,像两道正在奔跑的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