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的手指刚触到那抹暗红，整扇青铜巨门就发出低沉的嗡鸣。
灰袍男人的身影开始闪烁，仿佛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她正在燃烧自己的记忆。"声音带着电流般的杂音，"你每靠近一步，她的生命就少一秒。"
诺亚猛地缩回手。那些渗出的血珠突然悬浮起来，在空中拼凑出模糊的轮廓——是艾丽塔的侧脸。她嘴唇微动，却发不出声音，指尖残留着银莲花的灰烬。
祭坛边缘传来碎裂声。父亲幻象的右半身开始崩解，金色光点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他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抓到空气："别被表象蒙蔽..."
灰袍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看看她的左手。"
诺亚抬头。门后的白袍人影抬起左手，掌心有团银光在跳动。那不是别的，正是母亲最后一次化疗时注射的蓝色液体。记忆突然翻涌——林婶针管里的液体也是这个颜色，莉莉咽气前瞳孔里闪烁的也是这个颜色。
"那是神的心跳。"灰袍男人说，"艾丽塔用两千年偷来的神之心，换你母亲多活了十年。"
血玉挂坠突然滚烫如烙铁。诺亚扯开衣领，看见锁骨下方浮现出与艾丽塔相同的印记。那不是莲花，是某种古老仪器的投影，在皮肤上投下金属质地的阴影。
"你以为自己在寻找真相？"父亲幻象只剩左半张脸，眼眶中流出金色液体，"其实你在重演悲剧。"
青铜门突然剧烈震动。艾丽塔的身影变得清晰，她终于开口，声音却像是从深海传来："快走...他在借你的身体复活..."
诺亚感觉后颈发烫。金纹顺着脊椎蔓延，在肩胛骨位置形成对称的图案。他转身看向碎裂的镜面，倒影中的自己背后，赫然展开一对金属质感的翅膀。
"现在逃跑还来得及。"灰袍男人伸手按在他肩上，掌心有古老的铭文在旋转，"或者..."
门轰然洞开。
刺目的白光中，诺亚看到无数个艾丽塔的身影悬浮在半空。她们全都穿着病号服，胸口的银莲花正在一片片凋零。最中央的那个身影抬起头，露出与母亲一模一样的脸。
父亲幻象的残躯突然爆发出强光，灰袍男人的身形剧烈扭曲："快做决定！"
血玉挂坠与权杖虚影同时震动，诺亚的指尖穿透白光。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秒，他听见两个重叠的声音：
"欢迎回家。"
"对不起..."
白光褪去时，诺亚发现自己跪坐在一个圆形大厅里。四周墙壁上漂浮着银色光斑，像是夜空中的星辰。地面由某种透明材质构成，隐约能看到下方流转的记忆影像。
他撑起身子，发现手掌沾着细碎的血珠。那些血珠落地后迅速凝结成淡金色的纹路，与他皮肤上的金纹产生共鸣。
"这是哪里？"他问。
"裁决神座的核心。"灰袍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诺亚抬头，看见他悬停在半空，金纹在他身上明灭不定，"也是艾丽塔最后的容身之所。"
诺亚环顾四周，注意到大厅中央立着一座水晶棺椁。棺盖已经打开，里面空无一人。棺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某些符号与他掌心的金纹相似。
"她在哪里？"诺亚站起身，向棺椁走去。
灰袍男人没有回答。他的身影突然一阵扭曲，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撕扯。"小心..."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她正在..."
话音未落，诺亚脚下的地面突然亮起。银色光斑汇聚成流动的轨迹，在他周围形成一个巨大的法阵。空气骤然变冷，他看见自己的呼吸在面前凝结成霜。
水晶棺椁开始震动。一道银光从缝隙中溢出，缠绕住诺亚的手腕。他想要挣脱，却发现那光芒并不冰冷，反而带着某种熟悉的温度。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看见母亲躺在病床上，手指轻轻抚摸他的额头。她的眼神温柔，语气虚弱，却说了一句他至今都无法理解的话："别怪她。"
画面转换。艾丽塔站在病房角落，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她的眼神里有愧疚，有怜惜，还有深深的疲惫。
诺亚猛地睁开眼。银光已经蔓延到他的肩膀，却在他胸前的血玉挂坠处停滞。挂坠微微发热，将银光驱散。
"你们早就认识。"他喃喃道，"不，不只是认识..."
灰袍男人的身影重新凝聚："她救过你母亲，用神之心救的。但这份恩情需要偿还——由你来偿还。"
诺亚握紧拳头："所以你们把我当成容器？当成工具？"
"我们只是保护你。"灰袍男人说，"但保护从来都不是真相。"
银光突然暴涨。诺亚感到胸口一阵剧痛，血玉挂坠与权杖虚影同时震动。他踉跄后退，撞上了某个柔软的东西。
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飘入鼻腔。
他转身，看见艾丽塔就站在身后。她穿着白色长袍，脸色苍白，嘴角还带着血迹。但最让诺亚震惊的是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太多复杂的情绪，悲伤、愧疚、担忧，还有...爱。
"你..."诺亚的声音有些发抖，"你为什么会..."
艾丽塔伸手想碰他，却在即将触及时停住。她收回手，轻声说："对不起。"
"又是这句话！"诺亚咬牙，"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要救我母亲？为什么要把我变成这样？"
艾丽塔低下头："这些都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代价？"诺亚冷笑，"对你来说，我只是个代价吗？"
艾丽塔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对你来说，我又算什么？"
这个问题让诺亚愣住。他想反驳，却发现一时语塞。记忆中那个总是温柔笑着的女人，那个在深夜为他掖被角的女人，那个在母亲病重时默默守护的女人...
"我不知道。"他最终说，"但现在我知道你们一直在骗我。"
艾丽塔的眼神黯淡下来："有些真相，不知道比知道好。"
"那就别告诉我。"诺亚突然说，"但别再把我当棋子。"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能看清对方睫毛的颤动。银光在他们之间游走，却始终没有靠近。
"你变了。"艾丽塔轻声说，"比小时候倔强多了。"
"是你们让我变的。"诺亚说，"如果可以，我宁愿永远不知道这些事。"
沉默。
艾丽塔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我也宁愿..."她顿了顿，没说完后面的话。
诺亚没有躲开。他感觉脸颊传来温热的触感，那温度让他想起小时候发烧时，艾丽塔用毛巾擦拭他额头的情景。
"你还记得吗？"艾丽塔突然说，"你十岁那年发烧，说什么都不肯吃药。我说只要乖乖喝药，就带你去看星星。结果那天晚上，我们真的看到了流星雨。"
诺亚记得。那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夜晚之一。但此刻回想起来，总觉得那个画面太过完美，像是刻意编织的梦境。
"你早就知道了吧？"他说，"知道我会变成这样。"
艾丽塔收回手："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重要的是现在你在这里，而我..."
她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血丝从唇角溢出，在白色长袍上晕开暗红的痕迹。
诺亚下意识伸手扶住她。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虚弱得像是随时会倒下。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问，"为了复活裁决之神？还是..."
"是为了你。"艾丽塔打断他，"如果你不继承裁决者的力量，战狱之神不会放过你。我只能..."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整个人都在摇晃。诺亚连忙抱住她，感受到她心跳微弱却急促，像是快要燃尽的烛火。
"别说话了。"他说，"先休息。"
"来不及了..."艾丽塔抓住他的衣襟，眼神焦急，"听着，诺亚。你必须离开这里，越快越好。他们在..."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身体突然变得轻飘飘的，像是失去了所有重量。诺亚低头看去，发现她的身体正在化作点点银光。
"艾丽塔！"
"去找...裁决神殿..."她的声音越来越弱，"那里有...真相..."
最后一缕银光消散时，诺亚听到她几乎无声的呢喃："对不起..."
灰袍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还有选择。"
诺亚站在原地，手中还残留着艾丽塔最后的温度。四周的银色光斑开始旋转，形成漩涡般的图案。
"还有什么真相没告诉我？"他问。
"全部。"灰袍男人说，"你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都藏在这座神殿最深处。但记住，一旦知晓，就再也无法回头。"
诺亚深吸一口气。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躁动，血玉挂坠和权杖虚影都在震动。金纹蔓延到脖颈，与地面的法阵产生共鸣。
"带我去。"他说。
灰袍男人伸出手。在他身后，一面银色墙壁缓缓开启，露出通往更深之处的阶梯。
诺亚迈步向前，每一步都激起阵阵涟漪。地面的记忆影像开始翻涌，他看到无数个自己在不同时间线上的身影。
有的是他躲在书房偷听父母谈话的样子，有的是他在教堂与战狱骑士战斗的场景，还有他第一次见到艾丽塔时的惊愕神情。
"真相从来不止一个。"灰袍男人说，"而你，将见证所有可能。"
诺亚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穿过逐渐开启的通道，看到尽头有一道微弱的光芒。那光芒让他想起某个遥远的夜晚，想起母亲温暖的手，想起艾丽塔眼角的泪光。
他迈出最后一步，踏入未知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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