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誓师大会那天,操场上飘着红色的气球,风把誓词吹得忽远忽近。林小满攥着那支刻着蝉的钢笔,指尖沁出的汗让笔杆有些发滑。周明宇站在她斜后方,校服外套拉链拉得老高,只露出双亮闪闪的眼睛,像藏着两颗没融化的雪粒。
宣誓时,他的声音混在几百人里,却像长了脚似的,精准地钻进她耳朵。林小满偷偷回头,正撞见他也在看她,两人慌忙转回去,肩膀却在转身时轻轻撞了下,像碰碎了颗小糖豆。
誓师大会的红绸带被他们偷偷分了半条,林小满的缠在钢笔上,周明宇的系在错题本的书脊上。他说“这样刷题就像带着誓师的力量”,林小满看着他把红绸带系成歪歪扭扭的蝴蝶结,突然觉得那一百天的数字,不再是冷冰冰的倒计时,而成了系在绸带上的结,每解开一个,就离约定近一分。
春天来得悄无声息,最先发现的是小卖部的冰柜。老板娘把冰棒换成了草莓味的,周明宇买了两支,却没像夏天那样跑着过来,只是慢慢走,塑料包装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物理最后一道大题,”他把其中一支递给她,“我昨天梦到你做出来了,步骤写得比标准答案还工整。”
林小满咬着冰棒笑,草莓汁沾在嘴角,被他用指尖轻轻擦掉。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近,近到能看见他睫毛上沾的灰尘,像落了层细雪。远处的倒计时牌在阳光下闪着光,数字已经变成了“50”。
模拟考越来越密集,试卷像雪片似的落下来。周明宇的物理错题本越来越薄,林小满的数学草稿纸堆得老高,上面画满了他教的辅助线,像织了张细密的网,把那些难懂的公式都网在了里面。
有天晚自习突然停电,教室里爆发出短暂的欢呼,随即被此起彼伏的点蜡烛声取代。烛光在周明宇脸上跳着,他翻开错题本,借着光给她讲题,影子投在墙上,手指的影子在公式上移动,像在跳一支安静的舞。
“还有45天,”他突然说,声音被烛火烘得暖暖的,“图书馆的梧桐该发芽了吧?”
林小满没说话,只是把蜡烛往他那边推了推。烛泪滴在桌子上,凝成小小的琥珀,像把此刻的光和热,都封在了里面。
倒计时牌变成“30”那天,林小满在周明宇的错题本里发现了张市图书馆的门票,日期填的是高考结束的第二天。票根背面画着两个举着录取通知书的小人,头顶的梧桐枝上,蹲着只小小的蝉,翅膀张开着,像在欢呼。
她把门票夹进语文书,刚好压在那片干橘子瓣上。书页合起来时,像把两个季节的甜,都锁进了春天的风里。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变成“10”时,校园里的梧桐真的发芽了,嫩绿色的叶子卷着边,像没展开的试卷。周明宇的错题本彻底空了,最后一页画着张简易的时间表:“6:00起床背单词,7:30吃早饭别忘加鸡蛋,9:00做数学题要仔细……”一直写到“22:00睡觉,梦见图书馆的空调”。
林小满把这页纸撕下来贴在课桌右上角,每天对着它打勾。周明宇路过时,会用红笔在她没打勾的“吃鸡蛋”那栏画个哭脸,第二天却总能从书包里摸出个煮好的鸡蛋,壳剥得干干净净,蛋白上还留着他指甲的月牙印。
最后一节自习课,老班抱着一摞准考证走进来,教室里的呼吸声突然变轻了。林小满的准考证照片被周明宇画了副小眼镜,他说“这样看起来更像学霸”。她没生气,只是在他的准考证背面画了只蝉,翅膀张得大大的,像在振翅高飞。
放学时,夕阳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老长,倒计时牌上的“1”被染成了金红色。周明宇背着书包走在她旁边,两人没说话,却默契地往操场走。单杠还在原来的位置,只是上面多了层薄薄的灰尘。
“明天考完,”他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发紧,“图书馆门口见,我带冰棒。”
林小满点点头,看见他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物理错题本的新封面——还是那本星空,只是上面被他用荧光笔涂了个星星,刚好落在两个小人的头顶。
回家的路上,林小满摸出语文书,翻到夹着门票的那页。干橘子瓣的纹路和门票上的字迹重叠在一起,像两张拼合的地图。远处传来收废品的铃铛声,和去年夏天的一模一样,只是这次混着蝉鸣的初声,细细碎碎的,像在为倒计时的终点鼓掌。
她突然想起那颗橘子糖的生产日期,想起那支刻着蝉的钢笔,想起雪天里的暖宝宝和停电时的烛光。原来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碎片,早被他们用期待串成了线,从夏末的蝉鸣里开始,一路走到了倒计时归零的前夜。
口袋里的钢笔硌着掌心,像颗小小的印章,在青春这本习题册上,盖下了名为“约定”的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