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零九分,救护车在高架桥上疾驰,顶灯的红蓝交替劈开雨后浓雾,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黑夜。段煜辰躺在担架上,胸口的血已经洇透三层纱布,却仍顺着绷带边缘往下滴,在白色床单上绽开一朵缓慢扩散的曼陀罗。心电监护的“滴滴”声被雨刷的节奏切成碎片:高—低—高—低,仿佛另一颗心脏在暗处与他赛跑。
沈砚蹲在担架旁,用掌心死死压住那道渗血的伤口。掌下的肋骨缺了一截,像一座断桥,风从缺口灌进去,带着河水的腥甜。“段煜辰,再撑三公里。”段煜辰的睫毛颤了颤,瞳孔却涣散,像在凝视某段极远的记忆。“……桥……下面……”声音轻得几乎被引擎吞没,但沈砚还是捕捉到了那两个音节——“桥”“Q”。
救护车在急诊门口急刹,车轮碾过积水,溅起半米高的浪花。急诊大厅灯火通明,像一座临时搭起的审判庭。护士推车、医生奔跑、金属器械碰撞,所有声音叠在一起,却又像在真空中被拉长。段煜辰被推进抢救室,门“砰”地合上,红灯亮起。沈砚被挡在门外,指缝间还残留着温热的血。他低头看自己的掌心,血线沿着掌纹蜿蜒,像一张被悄悄塞进来的地图,终点写着“高架桥·北端桥洞”。
城北高架桥下,水位退了又涨。雨后的暗河裹挟着垃圾与断枝,在桥墩旁形成漩涡。一只白色防水袋被漩涡推到岸边,袋口用黑胶带缠了三圈。袋子里,是一截长约七厘米的骨头——人类第十三根肋骨。骨面被激光灼刻成黑桃Q的纹路,Q的尾巴扭曲成一把钥匙的形状。钥匙下方,用微雕技术刻着一行极小的坐标:N22°48′13.13″ E108°18′13.13″,那是高架桥正中心桥墩的垂直投影点。
抢救室内,无影灯亮得刺眼。主治医生剪开最后一层纱布,血瞬间涌出来,像决堤的小溪。“血压60/40,准备开胸!”器械护士递上手术刀,刀锋在灯下闪出一道冷白。电锯的嗡鸣刚响起,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长音——心室颤动。除颤板贴上胸口,200焦耳、300焦耳、360焦耳……焦糊味混着血腥味在空气里炸开。段煜辰的身体随着电击高高弹起,又重重落下,像被无形之手反复摔打的玩偶。
每一次电击,他的瞳孔都会扩散一次,又在下一秒骤然收缩。在那极短的黑暗间隙里,他看见十七年前的手术室——无影灯下,十三岁的自己躺在手术台,胸腔被打开;林舟的第十三根肋骨被取出,植入他的第七肋与第八肋之间。骨髓里的记忆像病毒,在青春期迅速繁殖。电击的间隙越来越长,黑暗越来越浓,最终,他听见暗面在耳边轻声说:“证人,该醒了。”
沈砚在抢救室外等了三个小时,红灯终于熄灭。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摇头。沈砚的肩膀垮下去,像被抽掉最后一根骨头。他转身,一拳砸在墙上,血从指关节渗出,却感觉不到疼。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
【桥下,骨头,钥匙。】
沈砚赶到高架桥时,天已微亮。白色防水袋躺在岸边,像一具小小的尸体。他戴上手套,打开袋子,第十三根肋骨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白。Q形钥匙的尾端,微雕坐标在放大镜下清晰可见。他抬头,看向桥墩——那里,河水正打着旋涡,像一张等待被开启的嘴。
沈砚回到医院,太平间的冷柜前,段煜辰的尸体被白布覆盖,只露出右手腕。红色手绳仍系在那里,被血浸透,却奇迹般地没有断。沈砚伸手,轻轻解开手绳,发现内侧缝着一枚微型芯片。芯片插入电脑,屏幕跳出一个加密文件夹,文件名:【零号囚徒·终章】。文件夹里,只有一段音频,时长13秒。
沈砚戴上耳机,按下播放。段煜辰的声音混着雨声,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第十三根肋骨,是钥匙。
桥下,坐标,是门。
沈砚,别找我了。
去开门,真相在里面。”
音频结束,屏幕自动黑屏,像被谁轻轻关上了最后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