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凌晨三点零七分停了，城市像被拔掉电源的霓虹屏，只剩灰白的天光。沈砚一个人站在高架桥洞中央，手里攥着那枚由第十三根肋骨磨成的钥匙。钥匙很冷，像一截刚从冰柜里取出的记忆。
钥匙的齿槽里嵌着一行微雕坐标，却不是任何经纬，而是一串时间：
【2013-07-14 13:13:13】
那是十七年前实验开始的那一秒，也是段煜辰与林舟命运重叠的零点。
沈砚低头，把钥匙插进桥墩的裂缝——裂缝里恰好有一道老旧的数据线，外皮剥落，铜丝裸露，像一条沉睡的蛇。钥匙旋转，蛇被唤醒。
“咔哒”一声，桥墩内部传来液压锁释放的低鸣。
原本严丝合缝的混凝土壁缓缓后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道。暗道内壁贴满黑色隔音棉，棉上喷着荧光字母：
【ZERO-CAGE】
尽头是一扇门。门上没有锁孔，只有一块老式液晶屏，屏幕中央闪烁一行倒计时：
【00:10:00】
倒计时下方，是一行提示：
【请输入第十三把钥匙的指纹。】
沈砚把钥匙贴在屏幕上。
屏幕亮起绿光，指纹比对通过。
门开了。
门后不是牢房，而是一间被改造成法庭的手术室。
天花板悬着一圈无影灯，灯罩被黑色喷漆覆盖，只留十三道细缝，光线从缝隙里直直刺下，像十三把悬而未落的剑。
正中央是一张牙科手术椅，椅背刻着【第十三号证人】字样。
椅子上，空无一人。
椅脚却被一条红色手绳系着，手绳另一端延伸进地板的缝隙，像一根尚未剪断的脐带。
沈砚走近，才发现椅子扶手上嵌着一块透明触控屏。
屏幕亮起，出现段煜辰的脸——不是监控，而是实时影像。
他坐在一间完全黑暗的房间里，胸口缠着绷带，第十三根肋骨的缺口被一块金属片填补。金属片表面流动着黑桃Q的纹路，像活物在呼吸。
段煜辰抬眼，对着镜头笑了笑，声音透过骨传导麦克风，直接钻进沈砚的耳蜗：
“欢迎，陪审团团长。”
“你终于来了，我就等你坐那把椅子。”
沈砚没有坐。
他俯身，手指刚触到椅背，屏幕突然弹出一段视频窗口——
十七年前的手术室，无影灯下，十三岁的段煜辰躺在手术台，胸腔被打开。
少年沈砚穿着刚发下的警服，把一截染血的肋骨塞进证物袋，抬头对着镜头说：
“实验编号013，记忆植入完毕，封存。”
视频暂停，画面定格在少年沈砚的瞳孔里——那里面，倒映着手术台另一侧的林舟。
林舟没有打麻药，睁着眼，眼泪顺着眼角滑进耳廓，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她的左手无名指缺了半截，指根处用黑色马克笔写着：
【Q→13】
沈砚的呼吸在那一瞬间被抽空。
屏幕再次亮起，段煜辰的声音继续：
“沈砚，你记得吗？
三年前，你亲手把我锁进这间牢房，说那是保护。
现在，轮到你自己坐上来。
因为只有你，才能把第十三把钥匙插回我的身体，让记忆真正闭环。”
他停顿，金属片上的黑桃Q纹路忽然熄灭。
倒计时再次出现：
【00:01:30】
段煜辰的声音低下来，像耳语，又像告别：
“三十秒后，金属片会释放高压脉冲，烧毁我胸腔里所有神经末梢。
记忆会死，我也会死。
但如果你坐上这把椅子，用你的指纹终止倒计时，记忆会留给你。
你会成为新的零号囚徒。
你，愿意吗？”
沈砚盯着屏幕，瞳孔里倒映着倒计时数字的每一次跳动。
他想起十七年前的雨夜，自己把那段肋骨塞进证物袋时，指尖的温度。
想起林舟的眼泪，想起段煜辰在审讯室里一次次用暗面的声音说：
“真相不是被掩盖，而是被移植。”
想起高架桥下的第十三把椅子，椅背刻着的【证人席·Zero】。
倒计时跳到【00:00:10】。
沈砚终于动了。
他转身，没有走向椅子，而是走向房间角落——那里，有一台被黑布盖住的旧式投影仪。
布掀开，镜头对准天花板。
他按下开关。
天花板的无影灯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段全息影像——
整个城市的高楼外墙、地铁电视、公交站牌，同时亮起同一画面：
少年沈砚把肋骨塞进证物袋，抬头对着镜头说：
“实验编号013，记忆植入完毕，封存。”
画面下方，滚动字幕：
【活体实验主谋：段文渊（已死亡）】
【执行人：沈砚（时任实习警员）】
【受害人：林舟、段煜辰】
【证据链：第十三根肋骨、零号档案、Q-13云端备份】
倒计时停在【00:00:01】。
段煜辰的瞳孔微微放大，像终于看见自己等待已久的观众。
金属片上的黑桃Q纹路重新亮起，却不再是倒计时，而是一行小字：
【记忆已公开，囚徒无罪。】
段煜辰的嘴角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像暗面最后一次替他笑。
然后，他闭上眼睛。
金属片发出“滴”的一声轻响，脉冲并未释放，而是自动脱落，掉在地上，像一把终于归还的钥匙。
沈砚弯腰捡起钥匙，掌心传来细微的震动——钥匙内部嵌着一枚微型芯片，芯片里只有一行代码：
【囚徒编号：000】
【状态：自由】
他转身，走出手术室。
身后，无影灯一盏一盏熄灭，像十三把剑同时归鞘。
门缓缓合上，发出最后的液压锁声。
黑暗里，只剩那把空椅子，椅背上的红色手绳轻轻摇晃，像一根尚未剪断的脐带。
零号囚徒，已出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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