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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石室微光

陌上花开过

石墙渗着经年的湿冷,我甫一落座,便觉寒气顺着石凳爬上来,直浸骨髓。穿来这江稚鱼的躯壳不足一日,自永定门被押入京城,便如坠迷雾,此刻困在这方寸审讯室里,脑中更是空空荡荡,唯有零碎的记忆残片在打转。

门锁轻响,楚无尘执灯而入。灯芯吐着微弱的光晕,将他清瘦的身影投在墙上,忽明忽暗,倒添了几分肃杀。他将油灯置于案上,卷宗“啪”地展开,纸页翻动的声响在这静室里,竟有些刺耳。

“江姑娘,”他开口,声线平直如石,“初三那日,你确在净空寺山门外?”

我颔首,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袖。这具身体的记忆里,确有雨打槐叶的朦胧景象,却辨不清时辰,更记不得旁的人。

楚无尘忽然抬手,展开一卷告示。正是今早过永定门时,我隔着车帘瞥到的那张。“周大人见你今早对这告示留意,特命我带来。”

纸上画像,眉梢一点痣,依稀是记忆中邓清燕的模样。罪名一行字,墨迹沉沉:“逆党邓宗良亲族,藏其党羽踪迹,抗拒不从。”我心头微震,这具身体的记忆里,邓清燕与邓宗良早已疏远,何来“藏其党羽”之说?

未及细想,楚无尘已收回告示,目光落回卷宗:“当日山门外,可有旁人见你?”

我喉头发紧。记忆里一片空白,哪有什么旁人?冷汗瞬时浸湿了里衣——刚穿越便逢命案牵连,难不成要成这桩冤案的屈死鬼?

正惶急间,门外传来低低的回话声。楚无尘出去片刻,转回来时,手中多了张字条,看罢,眉宇间那层冰霜似化了些。“净空寺山门外,寻到三个货郎。”他缓缓道,“据称初三那日,见你在槐树下避雨,自始至终,未踏寺门半步。”

货郎?我脑中仍是一片茫然。这身体的记忆里,从未有过这三人的影子。可此刻,这三个字却如救命稻草。我忙道:“似……似是有几位商贩在附近,只是当时雨大,未曾细看。”

楚无尘又问了几句,我全凭零碎记忆拼凑着应答,案上烛火摇曳,将我的影子投在墙上,忽长忽短,像极了此刻慌乱的心绪。直到他合上卷宗,吐出“嫌疑暂解”四字,我才觉浑身脱力,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门开时,晨光如碎金般涌进来。廊下立着的中年男子,见我出来,快步上前,双手攥住我的手腕,声音发颤:“稚鱼,可算出来了。”

是江承恩,这具身体的父亲朝我张了张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楚无尘在旁拱手:“江尚书,令嫒可回府了。”

院中,周自珩玄袍立在晨光里,见我们过来,只微微颔首。江承恩忙躬身作揖:“二位大人恩重,三日后寒舍备薄宴,万望赏光。”

登车时,我回头望了一眼。街角那棵老槐树下,红影一闪,旋即隐入巷弄。是沈玫?

马车碾过青石板,轱辘声单调地响着。我抚着发烫的额角,心中疑窦丛生:那三个货郎,果真是沈玫安排的?

一路无言,江承恩只偶尔叹息着说些“回来就好”,我默默听着,指尖却始终冰凉。这尚书府,于我而言是全然陌生的地方。原主离家十几年,如今归来,这里究竟是能容身的栖所,还是暗藏杀机的牢笼?

马车停在朱漆大门前,江承恩先一步下车,回身扶我时,温声道:“往后你便住枫林院吧。”他顿了顿,目光望向府内深处,“隔壁的莹梦居,是你母亲生前住的地方,她爱那里的玉兰花。”

我心头微涩,这具身体的母亲早已过世,连带着关于她的记忆都模糊不清。“女儿全听父亲安排。”我低眉应道,尽量模仿着记忆中原主的语气。

抬眼时,府门前已站着一排人,衣饰华贵,神色各异。最中间的妇人一身石青绣牡丹的褙子,眉眼间带着几分锐利,未笑先有威仪,想必就是江承恩提过的大姨娘钟恨山。她左右各站着一男一女,男的面阔身朗,女的容色清丽,看年岁该是原主的大姐江书雪与三弟江泽川。

稍远些,一个穿水绿衣裙的妇人快步迎上来,身上的脂粉香浓郁得有些呛人,声音却细得像杜鹃啼鸣:“哎呀,二小姐可算回来了!瞧瞧这瘦的,定是在外头受了不少苦。”

是三姨娘汤婉淑。我刚要开口,她已亲昵地拉住我的手,指尖微凉,带着金镯子的凉意。

目光扫过,最末处站着个梳双丫髻的少女,眉眼温顺,见我望过去,极轻地屈膝行了个礼,随即垂下眼睫,只留一段光洁的额头。这是四妹江芷荷,记忆里是个性子怯懦的姑娘。我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外头风大,先进府吧。”钟恨山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张嬷嬷,去给二小姐熬碗姜茶来,暖暖身子。”

她又转向身旁的江书雪:“你库房里有几件新做的软缎衣裳,挑两身合衬的,送到枫林院去。”

江书雪应声“是”,目光落在我身上时,带着几分审视,却并无恶意。

随着众人踏入尚书府的那一刻,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冰冷的机械音:【阶段性任务“归家”已完成。】

没有后续提示,没有下一步指引,仿佛只是宣告一个节点的结束。我望着眼前朱廊画栋、庭院深深,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自己就像一枚被投入棋盘的棋子,看似落了位,却不知下一步该往何处走,更不知这偌大的宅院深处,藏着多少未明的棋局。

这尚书府的日子,怕是不会太简单了。

被丫鬟引着往枫林院去,碎石路两旁的枫树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里抖索。刚进院门,就见一个穿灰布衣裳的嬷嬷迎上来,屈膝行礼:“奴才陈嬷嬷,往后便是伺候二小姐的。”她约莫四十岁年纪,眉眼平和,看着倒还算妥帖。

“有劳嬷嬷了。”我点头应着,迈进正屋。屋里已烧起炭盆,暖意融融,只是陈设简单,看得出许久没人住过。

陈嬷嬷手脚麻利地收拾着,很快便端来铜盆与热水:“二小姐一路辛苦,先换身干净衣裳吧,奴才伺候您。”

“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好。”我接过帕子,避开她的手。穿越过来这一日,浑身紧绷得厉害,实在不习惯旁人近身。

陈嬷嬷也不勉强,福了福身便退到外间。我反手关上门,褪去身上的旧衣,铜镜里忽然映出肩头几道浅疤,纵横交错,像是被鞭子抽过的痕迹。这具身体的过往,远比记忆碎片里更疼。指尖轻轻抚过疤痕,心里一阵发沉——原主在外的十几年,究竟受了多少苦?

正怔忡着,外间传来陈嬷嬷的声音:“二小姐,热水备好了,可要沐浴?”

“嗯。”我应了一声,暂且压下思绪。

浴桶就搁在里间屏风后,水里撒了些干花,热气袅袅升起,很快模糊了镜面。褪去最后一层衣物,踏进温热的水里时,紧绷的肌肉才缓缓舒展。水汽裹着花香漫上来,呛得人鼻尖微酸,连日来的惊惧、茫然、不安,仿佛都随着这暖意慢慢松了些。我将脸颊贴在桶沿,听着炭盆里偶尔爆出的火星声,第一次在这陌生的时空里,生出一丝微弱的安稳。

“二小姐,大小姐派人送衣裳来了。”陈嬷嬷在外轻唤。

“放着吧。”我扬声应道,又泡了片刻才起身,裹上柔软的浴袍。

外间的包袱已经打开,两身藕荷色软缎衣裙叠在案上。我拿起一件抖开,料子是上好的杭绸,绣着暗纹缠枝莲,只是袖口处磨出了淡淡的毛边,裙摆内侧还有块不易察觉的污渍——显然是穿过的旧物。想来是江书雪用不上的,才转赠给我。

心里掠过一丝异样,却也没多说什么。这尚书府的人情冷暖,才刚露了个角。我换上衣裳,竟意外合身,像是特意改过尺寸一般。

陈嬷嬷进来为我梳妆,指尖轻巧地将长发挽成垂挂髻,只插了支素银簪子:“二小姐底子好,略拾掇便瞧着清爽。”

我对着镜子看了看,镜中人眉眼疏淡,倒有几分原主记忆里的影子。

走出屋门时,院角的积雪正被丫鬟们清扫着,木扫帚划过青石板,发出“簌簌”的轻响。陈嬷嬷在屋里整理我那少得可怜的行囊,窸窣声混着炭盆的暖意,倒有了些烟火气。我站在阶前深吸一口气,冷冽的空气灌入肺腑,让脑子清醒了几分。

“二姐怎么在外面站着?”一道温软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点怯生生的关切,“小心冻伤了身子。”

我回头,见江芷荷披着月白斗篷,手里攥着个描金暖手炉,正快步朝我走来。她发髻上的珍珠随着脚步轻轻晃动,衬得脸颊愈发白皙。

“四妹。”我侧身让她,“怎么过来了?”

她走到近前,睫毛颤了颤,忽然露出点促狭的笑:“没事,就不能来找二姐说说话吗?”

我被她逗得弯了弯唇:“我可没这么说。”

“那就好。”她拢了拢斗篷,目光在我身上扫过,轻声道,“大姐送的衣裳瞧着很合身呢。只是……”她顿了顿,没再说下去,转而眼睛一亮,“再过几日就是小年了,街上定热闹得很。二姐刚回来,不如明日一起去集市上逛逛?买些新料子做过年的衣裳,好不好?”

她眼里的期待不似作假,我想了想,总闷在院里也不是办法,便点头应道:“好啊,明日便劳烦四妹带路了。”

江芷荷笑得眉眼弯弯,像颗刚剥开的糖栗子,甜丝丝的:“那明日一早,我来寻二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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