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之夜,蚀心蛊醒了。
我蜷缩在床榻最里侧,五指深深抠进檀木雕花的床柱。指甲劈裂的疼痛根本微不足道——此刻正有千万只毒蚁顺着血脉啃噬我的心脏。左耳的明月珰烫得像烙铁,在皮肤上灼出一圈焦痕。
"公主!"青鸾端着药碗的手在发抖,"医官说这是寒毒入体..."
我打翻药碗的力气都没有了。乌黑的药汁泼在织金地毯上,滋滋冒出带着腥味的白烟。铜镜里我的倒影正在扭曲,背后若隐若现的羽翼爬满蛛网般的黑丝。
子时更漏响起时,窗棂突然映出凤凰形状的光斑。我挣扎着滚下床榻,膝盖撞在青铜香炉上,却感觉不到疼。栖梧宫的传讯符箓飘到眼前,上面只有朱砂写就的三个字:
"璇玑宫。"
月光在玉石阶上铺成惨白的路。我拖着蚀心蛊发作的身体,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璇玑宫外的星桥上,润玉正背对着我调试浑天仪。他白衣上的星纹随呼吸明灭,像是活的。
"夜神殿下。"我死死掐着掌心才没让自己跪下,"天后娘娘命我送...送月华露..."
喉咙里涌上的血沫让最后一个字变了调。润玉转身时,我正用羽袖擦去嘴角溢出的血线。他瞳孔骤缩,星河袖中飞出一道银光缠住我手腕。
"蚀心蛊?"他声音压得极低,"荼姚竟敢对鸟族公主动用禁术?"
我想抽回手,却发现那银光在悄悄吞噬蛊毒。更可怕的是,我袖中藏着的昆仑镜碎片突然发烫——这是今早从荼姚赐的妆奁暗格里找到的,上面沾着父亲的血。
润玉突然逼近一步:"穗禾公主可知,三百年前鸟族边境的瘟疫,根本不是什么天灾?"
星桥下的云海突然翻涌如沸水。我踉跄后退,背后残缺的羽翼不受控制地展开。就在这瞬,左耳的明月珰突然炸开,碎片深深扎进颈侧血脉。
"看来我来的不巧。"
荼姚的声音从星桥另一端传来。她金线绣凤的裙摆扫过玉阶,每一步都让蚀心蛊在我体内疯狂翻搅。润玉的银光瞬间收回袖中,面上又恢复成那副温润模样。
"儿臣参见母神。"
我跪伏在地,颈间的血滴在白玉桥上,竟腐蚀出几个小坑。荼姚用脚尖抬起我的下巴,护甲刮过正在溃烂的皮肤。
"本宫让你送的月华露呢?"
我颤抖着呈上青玉瓶,却在递出的刹那察觉异样——瓶底沉淀着不该有的金红色。这是今早路过练武场时,偷偷收集的旭凤练剑时溅落的凤凰血。
荼姚似乎没发现异常。她接过玉瓶亲自递给润玉,笑意不达眼底:"听说你近日在研究上古星象?"
"不过闲来无事。"润玉接过玉瓶的瞬间,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他肯定察觉了凤凰血的存在,却面不改色地收进袖中:"多谢母神挂怀。"
"穗禾。"荼姚突然唤我,"你不是好奇昆仑镜的用法吗?"
她弹指击碎我藏在袖中的镜片,碎片悬浮在空中,突然映出三百年前的画面——鸟族圣地的守护结界被凤凰火熔出一个缺口,无数魔物正从缺口涌入。而结界外的高崖上,分明立着荼姚的身影,她手中金链拴着的正是魔尊最宠爱的九头蛇妖。
"不..."我喉间发出幼兽般的呜咽。镜中闪过父亲浴血奋战的画面,他的佩剑"翎光"正是被凤凰火生生熔断。
蚀心蛊突然发作到极致。我蜷缩成一团,羽翼上的黑丝疯狂生长,竟在玉石地面上刮出刺耳声响。润玉似乎想上前,被荼姚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本宫给你两个选择。"荼姚俯身,在我耳边轻语,"每月朔月来取解药,或者..."她指尖抚过我染黑的羽尖,"现在就去和孔雀明王团聚。"
我透过血雾看见润玉垂在身侧的手捏成了拳。他袖中的星河正在逆流,这是夜神怒极时才有的天象。但荼姚背对着他,只看见我艰难地点了头。
"乖孩子。"她将一粒金色药丸丢在我染血的前襟上,"下个月我要知道夜神在省经阁查阅的所有典籍名单。"
我吞下解药的瞬间,蚀心蛊暂时蛰伏。剧痛退去后的空虚中,忽然听见润玉的传音入密:"明日卯时,留仙亭。"
荼姚离开后,我强撑着站起来,发现润玉正在擦拭星桥栏杆上我的血迹。那些血珠被他悄悄引入袖中,而栏杆上残留的暗紫色痕迹,竟组成一个古老的鸟族文字——"叛"。
"殿下相信宿命吗?"我突然问道。
润玉停下动作。远处天河倒灌,星光在他眼中流转:"我只信自己握得住的东西。"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我染黑的羽尖,"比如...意外觉醒的暗凤血脉。"
我心头巨震。暗凤是鸟族最禁忌的存在,传说中拥有吞噬万灵之力的凶煞。正要追问,璇玑宫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是那瓶掺了凤凰血的月华露!
润玉脸色微变,却对我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看来公主的茶,比想象中更烈。"
回宫的路上,蚀心蛊留下的空虚感逐渐被另一种灼热取代。经过练武场时,我鬼使神差地拾起旭凤清晨练剑时削落的几片梧桐叶。叶片断口处还残留着凤凰火的气息,在掌心灼出细小的燎泡。
铜镜前,我将梧桐叶与残留的昆仑镜碎片一起焚毁。升腾的烟雾中,突然浮现父亲临终的画面——他染血的手指在我眉心画了半个残缺的符咒,正是暗凤一族的传承印记。
青鸾突然闯进来:"公主!天帝下诏让您明日陪同夜神巡视天河!"
我捏碎已经冷透的香灰,看着镜中自己逐渐爬上暗纹的眼角。留仙亭就在天河尽头,润玉这个局,布得比我想象的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