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弱水桥浸在靛蓝色雾霭中。我裹着夜行羽衣，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九头蛇妖的毒液让左半边身体几乎失去知觉。桥中央的栏杆上，几颗星子排列成鸟族古老的求救信号。
"公主来早了。"
润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倒悬在桥底，白衣与长发垂落如瀑，手中把玩着一块棱形水晶。我下意识摸向腰间玉佩，那是父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此刻正隐隐发烫。
"殿下约我来欣赏倒挂金钩？"我强撑着调侃，喉咙却因蛇毒肿胀，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润玉轻盈翻身落地，水晶在他掌心转了个圈："魔界特产的记忆棱镜，从我们亲爱的九头蛇友邻身上取的。"他忽然将水晶按在我眉心，"看仔细。"
刺痛中，无数画面洪水般涌入脑海——荼姚用金簪挑着父亲的一缕元神放入血晶；魔尊在暗处狞笑；最可怕的是最后一段：凤凰形状的火焰在血晶外围成锁链，而锁链另一端，赫然连着旭凤的命牌！
"现在明白为何荼姚急着要你签焚心契了？"润玉收回水晶，星辉在指尖流转，"她需要暗凤血脉做媒介，把凤凰火种进魔界。"
我踉跄扶住桥栏，弱水腐蚀性的雾气灼烧着手心，却比不上心中寒意。父亲曾说暗凤是天地熔炉，能融合相克之力。荼姚这是要用我当器皿，炼化旭凤的凤凰火送给魔尊！
"地牢在栖梧宫西侧第三根凤柱下。"润玉突然塞给我一枚玉简，"用这个暂时屏蔽凤凰血晶的感应。"
玉简触手冰凉，表面刻着龙纹与星轨。我正要道谢，润玉忽然掐诀击碎桥头石灯——灯影晃动间，一道红影掠过远处回廊。
"旭凤？"我浑身绷紧。
"放心，只是栖梧宫的巡逻傀儡。"润玉嘴上这么说，袖中却飞出几颗星子环绕我们，"时间不多，听好：血晶取出后会立刻惊动荼姚，你只有..."
"三百息。"我打断他，"鸟族秘术'燃羽遁'足够往返。"
润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了然："看来公主比我想的更...准备充分。"
他忽然贴近，星河袖拂过我中毒的左臂。清冷灵力暂时压制了蛇毒，却也让我袖中藏着的Q版画像飘了出来——画中的翘胡子荼姚正对润玉挤眼睛。
"咳。"润玉耳尖微红，却郑重其事地将画像折好收进前襟，"抵押物我收下了。"
离开弱水桥时，我鬼使神差地回头。润玉仍立在原地，月光为他镀上银边，而他的影子却诡异地分成了两道——一道仙气飘飘，另一道头顶龙角，手中握着虚幻的三叉戟。
栖梧宫的西侧凤柱比想象中更难找。每根柱子上都盘踞着凤凰雕像，第三根却藏在荼姚寝殿后的迷雾里。我捏碎润玉给的玉简，屏蔽结界张开的刹那，柱底露出黑洞洞的入口。
地牢阶梯盘旋而下，墙壁上跳动的不是火把，而是被困在琉璃盏中的凤凰火。越往下走，父亲玉佩的灼热感越强烈。转过最后一个弯时，眼前景象让我呼吸停滞——
百丈见方的地牢中央，悬浮着数百枚血晶。每枚晶体内都囚禁着一缕元神，鸟族战士的虚影在晶体内无声哀嚎。而最上方那枚足有拳头大的血晶里，父亲正被凤凰火链锁住脖颈！
"父王..."我喉间溢出幼兽般的呜咽。
血晶中的虚影猛然抬头。即使隔着晶体，我也能看见他眼中迸发的光彩。颤抖的手指按上血晶表面，孔雀明王独有的族徽在接触点亮起微光。
"禾儿...走..."父亲的唇形依稀可辨，"契约...第四条..."
我拼命摇头，指尖在晶体表面勾勒鸟族密文。这是幼时他教我的游戏，没想到会成为生死相隔的交流方式。父亲突然剧烈挣扎，火链烧得他元神滋滋作响，但他仍坚持用唇语传递信息：
"暗凤...涅槃...需..."
身后突然传来金链拖地的声响！我来不及思考，咬破舌尖将血喷在血晶上。暗凤之血腐蚀出细小裂缝，我趁机掰下一块碎片。晶体碎裂的刹那，整个地牢警铃大作！
"就知道你会来。"
荼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我毫不犹豫将血晶碎片塞进口中，尖锐棱角割破喉咙也不在乎。父亲的一缕元神顺着血液流入心口，与暗凤血脉融合的瞬间，左半边身体突然浮现黑色凤羽纹路。
"抓住她！"
凤凰守卫从暗处涌出。我展翅欲飞，却因体内两股相克的力量踉跄跌倒。千钧一发之际，父亲的声音在心底响起："燃羽遁，走坤位！"
十二根本命羽同时燃烧，我在爆炸的烟雾中撞破侧窗。栖梧宫的花园在夜色中模糊成一片，唯有练武场上的凤凰火格外醒目——旭凤正在练枪，红衣在月光下如血如焰。
体内血晶碎片突然暴动！父亲元神与凤凰火链在我经脉中厮杀，疼得我从半空直坠而下。预想中的剧痛没有来临，取而代之的是温暖干燥的触感——我跌进了旭凤怀里。
"穗禾？"他声音里的震惊比疼痛更伤人，"你怎么..."
我挣扎着想逃，却被他扣住手腕。凤凰火顺着他指尖探入我经脉，本应加剧痛苦，却阴差阳错地暂时平衡了血晶与暗凤之力的冲突。一种奇异的共鸣在我们之间产生，我背后若隐若现的黑羽与他的凤凰火短暂交融，在夜空中绽开半黑半金的火花。
"你体内有..."旭凤的话戛然而止，他盯着我左脸上蔓延的黑色纹路，"母神的凤凰血晶？"
我趁机挣脱，燃羽遁再次发动。这次飞得又高又急，甚至没注意方向。直到撞上璇玑宫的星辉结界，才狼狈地滚落在露台上。
"看来收获不小。"
润玉倚在廊柱边，手中星盘正显示栖梧宫的混乱景象。我咳出几口黑血，血泊中那枚血晶碎片已经融化大半。
"第四条..."我攥住润玉的袖角，"暗凤契约第四条是什么？"
润玉突然沉默。他袖中飞出一道星河裹住我，星光照耀下，我左脸的黑色纹路正逐渐形成完整的凤羽图案。
"涅槃重生，需弑血亲。"他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要亲手杀死与暗凤血脉相连的至亲...通常是你父亲。"
我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就咳出血块。多讽刺啊，父亲拼死传递的信息，竟是教女儿如何杀死自己！
"不过..."润玉忽然掐诀点在我眉心，"孔雀明王当年改过契约。"
星光照耀下，我识海中浮现父亲留下的最后讯息：血晶碎片里藏着的不是普通元神，而是他毕生功力所化的"明王泪"。只要集齐三滴，就能绕过契约直接涅槃。
"另外两滴在哪？"我急切地问。
润玉的视线转向栖梧宫方向："一滴在荼姚的金簪里，另一滴..."他顿了顿，"在旭凤的命牌中。"
璇玑宫外突然传来凤凰清啼。润玉迅速将我推向暗门："荼姚派旭凤来要人了。"
暗门关闭前，我最后看了一眼露台。润玉立在星辉中，白衣胜雪，而他的影子却诡异地扭曲着，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虚幻的龙骨剑。
逃回鸟族驻地的路上，我不断回想旭凤为我疗伤时的眼神。他分明认出了暗凤之力，为何还...胸口突然传来灼热，父亲玉佩自动裂开，掉出一片银鳞——是宴会上那块！鳞片背面多了一行旭凤的字迹：
"三日后，昆仑虚。"
我摩挲着字迹出神，突然发现鳞片边缘沾着一点奶油。是宴会时那块蛋糕！旭凤什么时候...记忆闪回那个混乱场面，他俯身捡东西的姿势，原来不是为了扶锦觅，而是...
"呵。"我擦去鳞片上的奶油渍，却忍不住嘴角上扬。笑着笑着，突然僵住——荼姚的地牢警备为何如此松懈？以她的修为，怎么可能让我轻易盗走血晶？
除非...这本就是她计划的一部分！
铜镜中，我左脸的黑色凤羽纹正在缓慢褪去。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比如荼姚眼中我的价值，比如旭凤心里我的位置，再比如...润玉袖中那把若隐若现的龙骨剑。
青鸾端着药进来时，我正在焚烧染血的夜行衣。火焰中，父亲最后的声音在心底回响：
"禾儿，记住...最危险的敌人，往往戴着最温柔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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