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虚的雪比记忆中更冷。
我踩着当年留下的脚印前行，每走一步都像踏在未愈的伤口上。旭凤约定的地点是北崖冰窟，三百年前我跌落的地方。银鳞片在掌心发烫，父亲残留的元神在血脉里不安翻涌。
"你来了。"
旭凤的声音从冰窟深处传来，回声撞在冰壁上，像无数个他在同时开口。我握紧袖中的冰刃——这是用暗凤之力凝成的"寂灭翎"，专克凤凰火。
转过最后一道冰棱，红衣少年背对着我站在冰窟中央。他面前悬浮着三块记忆水晶，排列成残缺的鸟族徽记。听到我的脚步声，他没有转身，只是抬手拂过水晶表面。
"看完再说。"
第一块水晶亮起的刹那，我膝盖一软跪在冰面上。画面中是父亲被凤凰火链锁在祭坛上的场景，而站在荼姚身侧的——是魔尊与九头蛇妖！
"暗凤血脉可熔天地。"荼姚的声音从水晶中传出，"待本宫炼化天魔两界，魔尊可独占人间。"
父亲嘶吼着挣扎："你们会毁了六道轮回！"
"轮回？"魔尊的骨杖点在父亲眉心，"等这小丫头的暗凤血脉觉醒，连幽冥地府都会成为炼狱之火..."
第二块水晶自动亮起。这次画面中是旭凤的寝殿，他正对着命牌发愣。荼姚的金簪点在命牌上，抽出一缕金红色能量注入瓶中——那里面盛着的，正是父亲所说的"明王泪"！
"凤儿，这是增强功力的灵药。"荼姚将瓶子塞给旭凤，"每月朔月服用。"
最可怕的是第三块水晶。画面中无数鸟族战士的元神被炼化成血色丝线，织就一张覆盖三界的巨网。而网中央悬浮的身影，赫然是黑羽加身的我！
"穗禾公主只是容器。"荼姚抚摸着画面中我的脸，"待暗凤血脉成熟，本宫自会取出。"
水晶光芒熄灭的刹那，我背后的黑羽轰然展开！六对羽翼完全不受控制地暴涨，暗凤之力如潮水般奔涌。冰窟顶部开始崩塌，千年积雪在黑色羽翼扇动下融化成瀑布。
"冷静！"旭凤的凤凰火形成屏障，暂时挡住坠落的冰锥，"这不是全部真相！"
"那真相是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扭曲得不似人声，"是你明知荼姚的阴谋却仍服用明王泪？还是你假装救我实则监视？"
旭凤突然扯开前襟。他心口处赫然有一道黑色咒印，正与我父亲玉佩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这是孔雀明王的禁制。"他声音沙哑，"每次服用'灵药'，我都会吐出来。"
冰窟顶部彻底坍塌，天光如利剑刺入黑暗。我们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四周融化的雪水形成无数细小瀑布。旭凤的红衣在雪幕中格外刺眼，像未愈的伤口。
"我给你两个选择。"他掌心的凤凰火凝成长枪，"联手对抗荼姚，或..."
我瞬移至他面前，寂灭翎抵住他咽喉。冰刃与凤凰火相触发出刺耳尖啸，蒸腾的雾气中，我看见他眼中映出的自己——左脸爬满黑色凤羽纹，瞳孔已变成暗凤特有的竖瞳。
"或什么？"我手上用力，冰刃刺破他皮肤，渗出带着金丝的血珠，"杀了我这个'容器'？"
旭凤突然松开长枪。凤凰火消散的刹那，他握住我持刃的手腕向前一带！我以为他要同归于尽，却见他引着冰刃划过自己掌心，然后——按在了我心口！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暗凤之力与凤凰血交融，在我们周围形成冰火交织的漩涡。雪水被蒸发成雾又凝结成霜，循环往复中，父亲残留的元神突然发出共鸣。
"这是..."我瞪大眼睛。元神传递的信息表明，旭凤心口的禁制不仅是束缚，更是父亲留下的守护咒！
"现在相信了？"旭凤的手仍贴在我心口，凤凰火温暖得让人想落泪，"鸟族密探的接头方式，你父亲应该教过你。"
我颤抖着松开冰刃。父亲确实说过，最危急时刻可信任"火中禁制"的持有者。但我没想到，这个人会是荼姚的儿子！
"为什么帮我？"
旭凤收回手，掌心的伤口已凝结成冰。他望向远处雪峰，那里是我们初遇的地方："因为我看过真正的未来。"他从怀中取出一片七彩凤翎——正是当年送我的那支，"在水镜幻境里，黑凤焚天的结局不是新生，而是..."
雪崩的轰鸣淹没了后半句话。我们同时跃起避开奔涌的雪浪，却在半空中被冲散。黑羽沾了雪水变得异常沉重，我像断翅的鸟般坠向崖底。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旭凤的凤凰火形成护罩，我们在雪浪中翻滚着落在一处平台上。
"而是永恒的囚笼。"他喘着气说完，从雪堆里刨出那支凤翎，"荼姚要的不是三界，是..."
"自由。"我接上他的话，突然想通了一切，"她要用暗凤之力打破天道束缚！"
父亲元神在血脉中剧烈震动，传递出最后的信息：荼姚本是上古凤凰，因触犯天条被削去神骨。她策划万年，就为借暗凤涅槃时的力量重获自由身！
雪停了，阳光突然变得刺眼。我看向旭凤，他红衣上的金纹在光下流转，像真正的火焰。某种冲动促使我并指为刃，割下一缕黑羽递给他。
"这是我的答复。"
旭凤接过黑羽的瞬间，羽毛突然燃起金边。我们之间的雪地开始融化，露出底下嫩绿的新芽——这在终年积雪的昆仑虚简直是神迹。
"你父亲还有一缕明王泪在荼姚金簪里。"旭凤收起黑羽，"至于第三滴..."
"在你命牌中。"我苦笑，"真是讽刺，我们需要的两样东西都在最危险的地方。"
旭凤突然用凤凰火点燃了随身酒壶："喝点？"
桂花酿的香气让我鼻子一酸。三百年前初遇时，他也曾这样递给我一壶酒。那时我还是白羽胜雪的鸟族公主，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天界战神。
酒过三巡，旭凤笨拙地用凤凰火帮我烤干羽衣。火焰温度太高，烧焦了几处边角，他懊恼的样子让我想起那些Q版画像。
"其实..."旭凤突然开口，"我见过你画的翘胡子母神。"
我一口酒喷出来："什么时候？"
"那日你昏迷，画像从袖中掉出。"他耳尖微红，"我...临摹了一份。"
这个画面太过荒谬，我忍不住大笑出声。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旭凤手足无措地替我拭泪，凤凰火不小心燎焦了我一缕头发。
"抱歉！"他手忙脚乱地灭火，"我平时不这样..."
"我知道。"我握住他手腕，"战神旭凤怎么可能控制不好凤凰火呢？"
我们同时沉默。是啊，天界战神怎会控不好火？除非...他是故意的。就像我故意在荼姚面前装乖，润玉故意在众人面前示弱。
回程时旭凤给了我一片逆鳞："需要时捏碎它。"
我藏在袖中的手微微发抖。龙之逆鳞，触之必怒。他将这样的信物给我，等于把命交到我手上。
璇玑宫的星辉在夜空中格外明亮。我站在鸟族驻地的露台上，看着星河在头顶流转。润玉的身影忽然浮现在星空中，他手中把玩着什么闪闪发光的东西——是锦觅的陨丹碎片！更可怕的是，碎片上的纹路竟与我暗凤觉醒时的黑羽纹如出一辙。
父亲的声音突然在心底响起："最危险的敌人，往往戴着最温柔的面具。"
我摩挲着旭凤给的逆鳞，突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做出了正确选择。或许在这盘棋局里，从来就没有正确的路，只有...不得不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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