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之夜，明王泪醒了。
我蜷缩在寒玉榻上，牙齿咯咯作响。自从融合了父亲的血晶碎片，每月朔日体内两股力量就会厮杀。此刻心口如同插着千万根烧红的铁针，左半边身体的黑色凤羽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公主！药来了！"
青鸾跌跌撞撞冲进来，手中玉碗里的药汁泛着诡异的金红色。这是荼姚"赐"的灵药，号称能缓解暗凤反噬。但就在我接过碗的刹那，碗沿一抹银光闪过——是旭凤留下的暗记！
"等等。"我推开药碗，喉咙里泛上腥甜，"先拿...蜜饯来。"
支开青鸾后，我用指甲刮开碗底暗层。里面藏着片梧桐叶，叶脉组成鸟族密文："药有蛊，酉时后山。"
窗外传来扑棱声。一只通体雪白的传讯鸟撞在窗棂上，鸟喙叼着润玉的素笺："突发状况，速来璇玑宫。"
我捏碎素笺，头痛欲裂。两方相争已够麻烦，现在变成三方博弈。正犹豫间，心口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明王泪开始融合了！
黑羽不受控制地爆出体外，将整张寒玉榻绞得粉碎。我撞开窗户冲向璇玑宫，却在半途被一阵花香截住去路。粉衣少女挎着花篮站在云径中央，琉璃铃在腰间叮当作响。
"穗禾仙子？"锦觅睁大眼睛看着我背后时隐时现的黑羽，"你的翅膀..."
我想绕开她，体内却突然传来强烈的共鸣。父亲的两滴明王泪在血脉中疯狂震颤，而引发共鸣的源头竟是——锦觅心口的位置！
"你胸口有什么？"我抓住她手腕，暗凤之力不受控制地探入她经脉。
锦觅吃痛后退，衣襟微敞处露出半块冰晶。那东西我太熟悉了，正是鸟族古籍记载的"陨丹"！但更惊人的是，原本应该纯净无瑕的冰晶表面，此刻爬满了与我脸上如出一辙的黑色凤羽纹！
"别看..."锦觅慌乱掩住衣襟，"这是长芳主给的..."
她话未说完，陨丹突然迸发刺目强光。我体内的明王泪与之呼应，背后黑羽瞬间暴涨三倍。锦觅惨叫一声跪倒在地，陨丹裂开细缝，一滴金红色液体渗出——那分明是明王泪的气息！
"你们在做什么？"
润玉的声音如冰水浇下。他瞬移至锦觅身侧，星河袖一卷便隔断共鸣。我踉跄后退，撞进一个带着松木香的怀抱。抬头对上天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手中正握着块星纹密布的绢帕。
"穗禾公主身体不适。"润玉不动声色地将绢帕按在锦觅渗血的衣襟上，"不如移步璇玑宫疗伤？"
他在"疗伤"二字上加了重音。我这才注意到璇玑宫方向升起星辉结界，而锦觅的陨丹碎片正被润玉悄悄收入袖中。更可怕的是，他指尖星纹与绢帕上的图案完全一致——这是要现场采集数据！
"不必。"我强撑着站直身体，"鸟族自有..."
一阵剧痛突然袭来。眼前发黑前最后看到的，是润玉骤然放大的瞳孔和锦觅惊恐的表情。我的身体正在蜕变，黑羽与白羽交替生长，灵力风暴以我为中心爆发，将方圆十丈的云朵撕得粉碎。
醒来时躺在陌生的床榻上。头顶是流转的星图，身下垫着月华锦被——这是璇玑宫的客房。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每根经脉都被星辉细线缠绕，像被蛛网困住的蝶。
"醒了？"
润玉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他手持星盘缓步走近，白衣上的星纹比平日更加密集。星盘中央浮动着我的虚影，旁边是锦觅的影像，两人体内的能量流动被标注得清清楚楚。
"解释一下。"我将星辉细线扯得铮铮作响，"这是囚禁还是治疗？"
"都是。"润玉指尖轻点，星盘投射出立体影像，"你与锦觅体内的力量同源，但运行轨迹相反。"他放大陨丹图像，"有趣的是，这块'陨丹'的纹路变化，与你每次蜕变完全同步。"
我心头巨震。父亲说过第三滴明王泪下落不明，难道...
"酉时三刻了。"润玉突然撤去星辉束缚，"旭凤在后山等不到人，怕是要闯祸。"
他怎会知道？我警觉地看向他，却见星盘上浮现出旭凤的虚影——他正在璇玑宫外围焦躁地踱步，手中捏着片燃烧的梧桐叶。
"从你踏入璇玑宫那刻，我就屏蔽了外界探查。"润玉递来一套新羽衣，"穿这个回去，你原来的衣服...不太体面。"
镜中映出的自己面色惨白，左脸黑纹已蔓延至脖颈。更糟的是背后衣服破了个大洞，隐约可见新生的第七对羽翼。润玉给的羽衣巧妙地用银线绣了星纹，恰好能掩盖这些异变。
"为什么帮我？"
润玉在门口顿了顿："因为荼姚今日赐的药里，确实有蛊。"他回眸一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我很好奇，若她发现药被旭凤调包会作何反应。"
离开璇玑宫时，我故意绕到后山。旭凤果然还在原地，只是手中的梧桐叶已烧成灰烬。看到我安然无恙，他眼中闪过如释重负的光，随即板起脸：
"你迟到了三个时辰。"
"被润玉请去喝茶。"我展示新羽衣，"还得了件伴手礼。"
旭凤瞳孔骤缩。他一把扯开我衣领，指尖在星纹上摩挲："这是追踪印记！"凤凰火瞬间燃起，将银线星纹烧成灰烬，"他碰了你哪里？"
"只是诊脉。"我拍开他的手，"比起这个，我发现..."
话到嘴边突然刹住。旭凤是荼姚的儿子，告诉他锦觅体内可能有第三滴明王泪，等于直接暴露给荼姚。但若不说，父亲就永远无法...
"发现什么？"旭凤凑近，呼吸拂过我耳畔。
松木香混着凤凰火的气息让人头晕目眩。我下意识后退，却被他扣住手腕。肌肤相触的刹那，暗凤之力与凤凰火突然交融，在夜色中炸开半黑半金的火花。
"你的灵力..."旭凤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掌心浮现的黑羽印记，"在吞噬我的凤凰火？"
我趁机抽身而退："改日再谈。"
回程路上，体内两滴明王泪出奇地安静。行至半途，蚀心蛊突然发作——这是荼姚在召唤。强忍剧痛转向栖梧宫，却在拐角处撞见意想不到的画面：
锦觅被一群仙娥围在回廊角落，衣裙被扯得凌乱不堪。而荼姚高坐凤辇之上，金簪正抵着锦觅下巴："说，谁给你的胆子勾引夜神？"
锦觅胸前衣襟大开，陨丹裂缝处还在渗血。我鬼使神差地想起润玉的星盘数据——若这真是第三滴明王泪...
"住手！"
喝止脱口而出。所有人齐刷刷回头，包括荼姚微微睁大的凤目。完了，我居然当面顶撞天后！就在骑虎难下之际，体内明王泪突然剧烈震动，我借势喷出一口黑血，踉跄倒地。
"穗禾？"荼姚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你的暗凤反噬又发作了？"
我蜷缩着点头，趁机将一枚留影珠滚到锦觅脚边。她愣怔片刻，悄悄踩住珠子，眼中闪过我从未见过的锐利光芒。
"来人，送穗禾公主回宫。"荼姚意兴阑珊地摆手，"至于这个野丫头..."她瞥了眼锦觅，"扔出南天门。"
回宫后我立刻闭关。青鸾守在门外，而我盘坐在阵法中央，试图引导两滴明王泪融合。但每当它们即将合二为一时，总有一股奇异力量将其分开——就像磁铁同极相斥。
子时更漏响起时，窗缝飘进一片梧桐叶。旭凤的字迹在叶面上浮现："明日蟠桃宴，无论发生什么都别碰第三道茶点。"
又是第三！润玉警告过第三道菜，旭凤提醒第三道茶点。我捏碎叶片，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忙翻出那日从璇玑宫顺走的星盘副本。
星象显示明日宴会将有"三星连珠"异象，而荼姚的命星正好运行至...锦觅所在方位！
铜镜突然泛起涟漪，映出润玉寝宫的景象。他正对着星盘微笑，盘中数据与我手中的完全一致。而在他案头，赫然摆着从锦觅身上取下的陨丹碎片——上面的黑羽纹已经蔓延至整个晶体！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润玉身后悬浮着两道影子：一道仙气飘飘，另一道头顶龙角，手中握着把与星盘数据完全吻合的虚幻三叉戟。
父亲的声音在心底响起："最危险的敌人，往往戴着最温柔的面具。"
我抚摸着左脸的黑色纹路，突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想找回第三滴明王泪。或许有些秘密，本就应该永远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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