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比弱水更深的黑暗。
我悬浮在虚无中，分不清上下左右。身体时而沉重如灌铅，时而轻盈若飞絮。耳边回荡着千万种声音：父亲的叹息、荼姚的冷笑、润玉的吟诵...最可怕的是那个与我一般无二的声音，正用暗凤族的古语低吟着毁灭的咒文。
"禾儿..."
父亲的声音如灯塔刺破迷雾。我挣扎着"睁眼"，发现置身于鸟族圣地的镜厅。四周无数镜面映出不同时期的我：跳祈福舞的纯真公主、凤凰台上染血的暗凤、吞噬龙魂的怪物...而真正的父亲站在中央镜前，指尖轻触镜面。
"这是哪？"我的声音在镜厅回荡成多重回声。
"你的识海最深处。"父亲转身，羽冠在虚无中闪着微光，"恶念正在侵蚀你的元神。"
仿佛印证他的话，左侧镜面突然裂开。荼姚的身影跨出镜子，金凤袍上沾着鸟族鲜血："小孔雀，你以为能赢？"她伸手掐住我下巴，"你只是本宫养的容器！"
我挥爪击碎幻象，右侧镜子又走出润玉。他的白衣被星火灼出破洞，露出底下龙鳞般的皮肤："穗禾，我们才是同类。"三叉戟抵住我心口，"暗凤与应龙，本就是天道弃子。"
镜面接连爆裂，每个碎片都化作一个"我"。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背后展开腐烂的羽翼。她们围拢过来，异口同声："接受恶念吧，这才是真正的你..."
"不！"父亲突然击掌，镜厅中央升起一面银镜，"看清楚了，这些都不是你！"
镜中映出的景象让我浑身发冷——弱水底部，我的身体正被黑雾笼罩，八对羽翼完全龙化，利爪深深掐入旭凤肩膀。而他...他竟然还在向我输送凤凰火！
"他在烧自己的元神。"父亲声音发颤，"若再不醒来，你们都会..."
话音未落，所有镜子同时炸裂！碎片在空中重组，凝成巨大的黑色凤影。它比我所见过的任何凤凰都庞大，每片羽毛都流淌着粘稠的恶意。
"初代暗凤..."父亲挡在我身前，"天道恶念的本体！"
黑凤张开喙，吐出人言："小丫头，你以为在净化我？"它的笑声震得镜厅摇晃，"错了，是我在吞噬你！"
铺天盖地的恶意如潮涌来。父亲残魂筑起的光幕瞬间出现裂痕，我拼命调用明王泪的力量，却发现三滴泪珠已被染黑大半。最可怕的是，随着恶念侵蚀，我竟开始认同黑凤的话——凭什么暗凤生来就是容器？凭什么我们要代代承受天道不公？
"禾儿！"父亲突然掰过我的脸，"看镜子里！"
余光瞥见银镜中浮现弱水底的景象：旭凤已奄奄一息，却仍固执地抓着龙化的我。他嘴唇开合，分明在说："回来..."而在他身后，完全龙化的锦觅正摇摇晃晃站起，龙爪刺向自己心口！
"父王，帮我！"
我抓住父亲的手。他微微一笑，整个元神突然燃烧起来！金光凝成无数细针，精准刺入每面镜子。所有"假穗禾"同时惨叫，化为青烟消散。而中央银镜暴涨数倍，将黑凤牢牢罩住。
"明王镜可照本源。"父亲的身影开始透明，"禾儿，记住...暗凤不是容器..."
话音戛然而止。父亲最后的元神化作金粉洒在镜面，黑凤的影像突然扭曲——哪里是什么凤凰，分明是个被锁链束缚的少女！她背后折断的羽翼滴着血，眼中流出的不是泪而是黑火。
"这是...初代暗凤的真容？"
少女突然抬头，锁链哗啦作响："看到了？这就是反抗天道的下场！"她疯狂拽动锁链，"凭什么凤凰是祥瑞，暗凤就是灾厄？凭什么..."
镜面外的黑凤本体发出凄厉哀鸣。我福至心灵，突然明白父亲留下的最后提示。明王泪不是武器，是桥梁！我毫不犹豫冲向银镜，在即将撞上的刹那，三滴泪珠从心口飞出——
镜面如水面般漾开涟漪。我穿过镜子，抱住了那个满身是伤的少女。
"你...？"她僵在原地。
"我懂。"我轻拍她颤抖的背脊，"被误解的滋味，被迫害的痛苦...但这不是伤害无辜的理由。"
少女怔怔望着我，漆黑的眼睛渐渐泛起微光。就在这时，外界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镜厅剧烈摇晃，我与少女同时看向镜外——弱水底部，锦觅的龙爪已掏出心口的龙珠，而旭凤...旭凤的身体正在消散！
"不！"
我和少女同时尖叫。令我震惊的是，她的尖叫引动了我体内所有明王泪，三滴泪珠突然融合为一，化作金红色羽毛没入我心口。前所未有的力量席卷全身，镜厅所有碎片自动重组，映出无数时空的"我"。
"这是...烬天之羽？"少女惊讶地松开锁链，"你竟能唤醒它？"
没等我追问，意识突然被拉回现实。弱水的冰冷与血腥味同时涌入感官。首先看到的是锦觅——她龙化的脸上带着释然的笑，手中龙珠正迸发强光。而旭凤...我的心脏停跳了一拍...他半身已透明化，却仍固执地抓着我的龙爪。
"旭凤！"
我拼命想挣脱恶念控制，却动弹不得。就在绝望之际，锦觅突然将龙珠按在我心口："这次...换我救你..."
龙珠接触皮肤的刹那，初代暗凤的少女影像浮现在眼前。她伸手轻触我眉心："用烬天之羽，逆转三息时间！"
时间突然变得粘稠。我能清晰看到每一滴弱水悬浮空中，锦觅的动作慢如蜗牛，旭凤消散的光点静止不动。唯有思维快如闪电——三息时间，够我做什么？
"救他。"少女的声音响在心底，"用凤凰火为引，明王泪为媒。"
我福至心灵，龙化的指尖艰难移动，在时间流速恢复正常的刹那，刺入旭凤心口！
"你...？"旭凤错愕地低头，却见我指尖挑出一缕金红火苗——他的本命火种！
没等他反应，我已将火种按入自己心口。剧痛中，凤凰火与明王泪交融，形成前所未有的"双生火"。体内恶念如雪遇沸油，尖叫着被焚烧殆尽。而最神奇的是，龙化特征开始消退，皮肤表面的黑纹逐渐转成金红色。
"疯子..."旭凤虚弱的笑声传来，"这下我们...真的分不开了..."
锦觅的身体突然倒下。龙珠完全融入我心口，带来初代暗凤的全部记忆——原来她当年为救族人自愿容纳恶念，却被天道反噬成怪物。而那滴"明王泪"，实则是她未被污染前的最后一滴眼泪！
"穗禾！当心！"
旭凤的警告晚了一步。润玉的三叉戟从背后刺入，贯穿我肩膀。奇怪的是没有痛感，只有刺骨的寒意。回头看去，润玉的白衣已被星火焚尽，露出底下龙鳞覆盖的真身。而他身后，赫然盘踞着完整的应龙虚影！
"真可惜。"润玉的声音变成双重音调，"你本可以成为完美的容器。"
三叉戟突然爆出星火，意图将我彻底冻结。千钧一发之际，初代暗凤的少女突然从我体内分离，一把抓住戟刃！
"走！"她回头对我喊，"带着双生火离开！我会拖住他..."
"不！"我抓住她手腕，"一起走！"
少女露出悲伤的微笑："傻孩子，我早就不存在了。"她突然发力将我推开，"记住，暗凤涅槃需要..."
润玉的三叉戟猛然贯穿她胸口。少女却笑了，身体突然燃起黑火，顺着戟刃烧向润玉："...需要真心与烈火！"
我抱着昏迷的旭凤冲向水面。背后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弱水被冲击波整个掀开。在跃出水面的刹那，最后回望一眼——初代暗凤的少女与润玉同归于尽的画面定格在眼底，而她最后的口型分明是："等我回来..."
天河岸边，旭凤的气息已微弱如风中残烛。我颤抖着捧起他的脸，发现他眉心浮现出与我相同的凤凰翎纹——这是双生火的印记。
"听着..."旭凤艰难抬手，抚过我左脸新生的纹路，"回昆仑虚...找我们埋的..."
他的手突然垂下。我疯了一般往他体内输送灵力，却发现双生火正在自发修复他的元神。只是这过程需要时间，而他的身体已无法维持...
"等我。"我扯下一片新生羽翼盖在他身上，羽毛自动浮现出这两个字，"我一定会回来。"
站起身时，天际已泛起鱼肚白。我背后八对羽翼只剩四对，却比从前更加凝实。左脸的凤凰纹与右脸的暗凤纹相互辉映，心口的双生火温暖如初。
弱水方向突然传来龙吟。转头看去，彻底龙化的锦觅正破水而出，她手中握着半块染血的陨丹，眼中竟有一丝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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