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灯芯里的灰

灯笼会的余温还没散尽，金穗沟的晨雾里飘着淡淡的松烟味。你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往祠堂走，怀里揣着那盏“竹石灯”的灯芯——昨夜散场时，楚芽芽发现灯芯烧得只剩小半截，非要你收着，说“灯芯里藏着灯魂，得好好埋了”。

祠堂的门槛上还留着昨夜的脚印，镇长正蹲在供桌前翻账本，看见你进来，扬了扬手里的纸：“刚核完去年的灯油钱，发现少了两吊，你说奇不奇？”他指尖敲着账本上的红圈，“这两吊钱记在‘老虎灯’名下，李大叔说他明明给了，还说当时你也在场。”

你摸出怀里的灯芯，灰黑色的棉线裹着层薄薄的焦痕。“李大叔昨晚的老虎灯确实亮得最久，”你回忆着，“他的灯芯是粗麻做的，比别人的耐烧，按说不该少钱。”

镇长忽然指着供桌下的阴影：“你看那是什么？”

阴影里蜷着个布包，解开一看，里面是两吊铜钱，用麻绳缠着，绳子上还沾着松烟墨。“这是……”你愣住了，这墨味和灯笼会用的松烟墨一模一样。

“是楚芽芽爹的笔迹，”镇长捻起麻绳闻了闻，“他生前总用松烟墨泡麻绳，说这样不容易被虫蛀。”他的声音沉了沉，“十年前他扎的‘凤凰灯’也丢过灯油钱，后来在祠堂后墙根找到的，也是这么个布包。”

你跟着镇长往后墙根走，晨露打湿了裤脚。墙根的青苔里嵌着块碎瓷片，拼起来像个灯座。“楚芽芽爹当年就是在这摔的，”镇长蹲下来，指尖抚过瓷片，“灯笼会散了他来收灯，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头撞在石墩上……灯油钱也是第二天在这找到的，他揣在怀里，没来得及交。”

正说着，楚芽芽提着竹篮走来，篮子里是刚蒸的米糕。“我娘说给你们送点吃的，”她看见地上的布包，脸唰地白了，“这绳子……是我爹的！”

她忽然抓起布包往祠堂跑，你和镇长追进去时，她正把铜钱往功德箱里塞，手抖得厉害：“我娘说爹当年是想把钱捐给祠堂修屋顶，没来得及……”竹篮摔在地上，米糕滚了一地，其中块沾着片焦黑的东西——是灯芯灰。

“这灯芯灰是你埋的？”你捡起那块米糕。

楚芽芽咬着唇点头：“我昨晚看见灯芯烧完了，想起娘说的‘灯魂归土’，就挖了个坑埋在后院。刚才看见布包，就……就想替爹把钱交了。”

镇长忽然笑了，捡起块米糕递给你：“松烟墨泡麻绳，灯芯灰埋后院，都是念想。”他望着祠堂梁上悬着的旧灯笼，“你爹当年没说完的事，你替他圆了，这就叫传承。”

你咬了口米糕，甜香里混着淡淡的焦味。晨光透过祠堂的窗棂照进来，落在那盏“竹石灯”上，灯芯的焦痕在光里泛着微光，像谁眨了眨眼。

楚芽芽蹲下来捡米糕，忽然指着你的鞋底：“你踩到什么了？”

鞋底沾着片薄纸，展开一看，是张灯笼图样，画的是“凤凰灯”，角落里写着行小字：“灯芯烧尽时，念想化成灰，灰里藏着风，风里是归途。”

镇长把图样折好塞进你手里：“去找李大叔吧，他认得这图样，当年楚芽芽爹的凤凰灯，就是他帮忙扎的骨架。”

你走出祠堂时，晨雾正散，金穗沟的屋顶上飘着炊烟，像无数支细细的灯芯。李大叔的声音从巷口传来，他又在骂蜜蜂——他的老虎灯不知被谁涂了蜜，引得蜂群围着转，远远看去，像团流动的金雾。

“快来帮我赶走这些蜂子！”他喊着，手里还举着根松枝，枝上缠着圈麻绳，沾着的松烟墨在晨光里闪着光。

你跑过去时，松枝扫过脸颊，带着松烟墨的清苦，混着蜂蜜的甜香。忽然明白，那些藏在灯芯里的灰，缠在麻绳上的墨，落在米糕上的念想，从来都不是结束。就像这蜂群，看似在捣乱，其实是被甜味引来的——生活里的苦与甜，从来都是缠在一起的。

李大叔终于赶走了蜂子，老虎灯的骨架歪歪斜斜的，却还亮着最后一点光。“你看这灯芯，”他指着灯座里的残灰，“烧透了才没有黑烟，做人也一样，得把心里的疙瘩烧干净了，才活得敞亮。”

你掏出那张凤凰灯图样，他看了直拍大腿：“这是老楚的绝活儿！他说凤凰的尾羽得用蚕丝线扎，烧起来才像飘带……”

阳光越升越高，照在老虎灯的残灰上，灰里似乎有细碎的光在跳。你想起楚芽芽娘的话：“灰不是死的，风一吹，就飞到天上成了星星。”

或许真是这样，那些没说尽的话，没做完的事，都藏在灯芯的灰里，风一吹，就变成了照亮前路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