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的烟囱里还飘着最后一缕青烟,李奶奶正用铁钳夹起灶膛里的炭火,往陶盆里倒。火星子溅在青砖地上,像撒了把碎星子,很快就暗下去,只留下点红通通的余烬。
“这天说凉就凉了,”李奶奶把陶盆往屋角挪了挪,“晚上把这盆炭火端进里屋,比热水袋顶用。”她眼角的皱纹里沾着点锅灰,笑起来倒像开了朵菊花,“你楚爷爷年轻时候,冬天在学堂值班,就靠这炭火熬过漫漫长夜呢。”
你蹲在灶前添柴,看火苗舔着锅底,把铁锅烧得发蓝。锅里的红薯咕嘟咕嘟响,甜香混着柴火的烟味漫出来,勾得人直咽口水。楚芽芽从外面跑进来,鼻尖冻得通红,手里攥着把干柴,柴枝上还挂着片没掉的枯叶。
“李奶奶,阿苗说后山的橡子熟了,咱们明天去捡好不好?”她把柴扔进灶膛,火苗“噼啪”蹿高,映得她脸颊发亮,“她说橡子磨成粉能做凉粉,比镇上买的筋道。”
李奶奶往灶里添了把松针,火苗顿时带着股松脂的香。“捡橡子得等霜打了才甜,”她用锅铲敲了敲锅沿,“现在摘下来涩得能麻掉舌头。先吃红薯,刚从地窖里翻出来的,甜得流油。”
正说着,阿苗掀开门帘走进来,背上的竹篓晃悠着,里面装着些枯黄的艾草。“娘让我来拿点干柴,”她把篓子放在墙角,视线落在灶台上的红薯上,喉结动了动,“我刚才在后山看见几只松鼠,抱着橡子往树洞里塞,说不定是在存冬粮呢。”
“它们可比人精,”李奶奶掀开锅盖,一股白气涌出来,带着焦糖似的甜香,“知道啥时候该囤粮,啥时候该歇着。”她用漏勺捞出几块红薯,放在粗瓷盘里,又往每个盘里搁了勺蜂蜜,“快吃,凉了就不糯了。”
红薯皮皱巴巴的,一掰开来,金黄的瓤里果然流着蜜似的糖汁。楚芽芽咬了一大口,烫得直哈气,却舍不得吐出来,含糊不清地说:“比我娘烤的甜!”阿苗吃得慢,小口小口抿着,蜂蜜在嘴角沾了点,像颗小星子。
你捧着热乎乎的红薯,看灶膛里的火苗渐渐小下去,只剩红通通的炭火。李奶奶坐在小板凳上,用布擦着那口用了大半辈子的铁锅,锅沿的缺口被磨得光滑,是常年用抹布擦出来的亮泽。“这锅啊,”她像是对着锅说话,又像是对着你们,“跟人一样,得好好养着。火不能太急,菜不能太咸,日子才过得长远。”
楚芽芽忽然指着灶膛说:“里面好像有东西在发光!”你探头一看,原来是块没烧透的木炭,在灰烬里透着点红光。阿苗伸手想去捡,被李奶奶拦住:“等凉透了再拿,这炭火性子烈,烫着手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起身往灶膛里添了几根湿柴,说这样能焖出烟火炭,晚上盖在灰烬里,明天还能着。“以前你楚爷爷教过我,”她拍了拍手上的灰,“说过日子就像烧火,得有主柴,有引柴,还得留着点火种,不然第二天就得重新钻木取火,多费劲儿。”
外面的风卷着落叶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响。楚芽芽和阿苗凑在灶前,用小树枝拨弄着灰烬里的炭火,说要找出那块发光的木炭。李奶奶靠在门框上,看着她们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暖意。
你忽然想起刚到金穗沟那天,也是这样的傍晚,灶房里飘着饭菜香,李奶奶也是这样笑着,给你盛了碗热粥。那时候你还觉得陌生,如今握着手里温热的红薯,倒像是在这儿住了大半辈子。
“明天要是天好,”李奶奶忽然说,“咱们去晒场翻晒玉米,顺便把去年的旧棉絮拆了,重新弹一弹,垫在褥子底下暖和。”楚芽芽立刻拍手说好,阿苗则惦记着后山的橡子,说等霜落了就去捡。
炭火渐渐隐进灰烬里,只留下点温热的余温。李奶奶把陶盆里的炭火端进里屋,说晚上睡觉前用它烘烘被窝,脚就不会冻得像冰块。你帮着收拾碗筷,听见楚芽芽和阿苗在院子里小声商量,说明天要把那块发光的木炭藏起来,当“秘密火种”。
月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灶台上的粗瓷盘上,盘里的红薯皮还留着点甜香。灶膛里的余温透过青砖传上来,暖乎乎的,像有人在背后轻轻推着你,让人觉得这日子,确实得慢慢熬,才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