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青砖地沁着潮气，李奶奶正用铜火箸拨着灶膛里的余烬，火星子“噼啪”跳出来，映红了她眼角的皱纹。楚芽芽抱着那本旧账本站在门口，布包上的麦穗图案蹭到门框，落下点细碎的线头。
“咋不进来？”李奶奶头也没抬，火箸在灶膛里翻搅，把没烧透的柴禾扒出来，“刚烧的栗木炭，温着呢，进来烤烤手。”
楚芽芽挪到灶台边，账本放在旁边的石台上，布包被灶火烘得微微发热。她看着那把铜火箸——黄铜的杆身磨得发亮，尾端缠着圈红绳，是去年李奶奶用剩的年绳，“这火箸用了多少年了？”
“比你爹岁数都大。”李奶奶把火箸往灶台上一磕，敲掉沾着的炭渣，“当年你太奶奶嫁过来，陪嫁里就带着这物件，说‘铜的经烧，比铁火箸禁造’。”
火箸的铜杆上刻着细密的花纹，凑近了看是缠枝莲，只是常年被火熏得发黑，不仔细瞧根本发现不了。楚芽芽伸手碰了碰，冰凉的铜面沾着点炭灰，“太奶奶也用它拨过火？”
“何止拨火。”李奶奶往灶里添了把松针，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两人脸上暖融融的，“有年雪下得齐腰深，你太爷爷在山里迷了路，你太奶奶就攥着这火箸守在灶台边，隔会儿就往灶膛里添把柴，火箸敲着灶沿‘当当’响，像是在喊他回来。”
楚芽芽翻开账本，刚好翻到某页记着“腊月初八，雪，夫未归，添柴二十次”，字迹被灶火熏得发褐，末尾还有个小小的火箸图案，杆上缠着线，和手里这把一模一样。
“后来呢？”她追问，指尖划过那个小图案。
“后半夜他回来了，冻得像块冰，你太奶奶就把这火箸在灶火里烧得通红，攥着给他暖手。”李奶奶接过账本，老花镜滑到鼻尖上，“你看这笔迹，‘夫归，火箸烫，心暖’，这‘暖’字写得歪歪扭扭，是哭着写的吧？”
楚芽芽没说话，看着火箸尾端的红绳——和账本上画的一样，都是年节剩下的红绳，一圈圈缠着，像把日子捆成了团。灶火“呼呼”地舔着锅底，锅里的粥香漫出来，混着铜火箸的金属味，成了种特别的香。
“你太奶奶总说，火箸这东西，看着冷硬，烧透了比啥都热。”李奶奶把火箸递给她，“拿着试试？”
楚芽芽接过，铜杆被火烘得发烫，赶紧换了只手。灶膛里的火苗映在铜面上，跳动得像太奶奶那行带泪的字。她忽然明白，有些物件不是用来摆着的——就像这火箸，烧红了能暖手，敲着灶沿能喊人，连账本上的画儿，都带着灶膛的温度。
粥在锅里“咕嘟”响，李奶奶用木勺搅了搅，“你太爷爷后来学乖了，每次进山都在火箸上缠根新绳，说‘看见绳儿，就知道灶上有人等’。”
楚芽芽把火箸放回灶台，红绳在风里轻轻晃。账本上的字迹渐渐模糊，像是被灶烟熏的，又像是被眼里的水汽浸的。原来那些藏在烟火里的牵挂，从来都不用大声说——火箸敲灶沿的声响，比喊破喉咙还清楚。
粥大声，李奶奶舀出两碗，楚芽芽捧着碗，看铜火箸立在灶边，红绳缠着炭灰，像个守了一辈子的约定。她忽然想在账本上添句话，就写“火箸烫，心暖”，跟太奶奶当年写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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