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茶渍晕染的石径

沾着茶渍的银杏叶落在石桥栏杆上时，第一百一十一片叶子的叶柄线突然绷紧，像被无形的手牵着往山坳里走。夏栀跟着那片叶子穿过竹林，发现地上的青石板不知何时多了些淡褐色的痕迹，是被茶渍晕开的叶影，每片都对应着玻璃罐里的旧叶脉络——第八十四片的蓝线成了石缝里的龙胆花，第九十片的银丝化作了缠在竹节上的蛛网。

“这是她画的寻叶图。”江逾白蹲下身摸了摸石板，茶渍还带着微湿的凉意，在晨光里透出琥珀色，“你看这片茶渍的锯齿，和第九十九片靛蓝叶子的边缘一模一样。”他往前数了三步，石板上果然有片被踩淡的茶渍，叶心嵌着点金粉，正是老槐树花苞的碎粒，被露水浸得发亮。

守店老爷爷提着竹篮跟上来，篮里装着些新采的云雾茶，叶片上的绒毛沾着晨露，在阳光下像撒了把碎银。“她总在雨后采新茶，说这时的叶子能吸进云的影子。”他指着前方的岔路，左边的石径上有串小小的脚印，是用第一百一十片的水草茎画的，“岔路尽头有口老井，井绳上缠着她年轻时的画稿线。”

往岔路走了约摸半盏茶的功夫，果然看见口石井，井台爬满青苔，绳痕在石头上勒出深深的沟。夏栀拉住井绳往上拽，绳子末端缠着卷泛黄的宣纸，展开后，里面裹着片深绿色的叶子，叶肉上用茶渍画了口微型水井，井沿坐着个小人，手里捧着片银杏叶——第一百一十二片的叶柄缠着根麻线，和画屋门轴处的铁锈色一模一样。

“井水里有东西。”江逾白弯腰往井里看，水面浮着层极薄的油光，映出片晃动的叶影，叶脉里缠着些细碎的银星，是第九十六片星盘上掉下来的铜丝碎粒。他用竹篮舀了半篮水，水面立刻漂起些透明的薄片，捞起来一看，竟是片被水泡得发胀的叶子，叶背的朱砂砚台痕被水晕成了淡红，像把第九十一片的旧痕泡成了新的模样。

“第一百一十三片。”夏栀把湿叶放在石板上，水渍顺着叶脉往茶渍里渗，两种痕迹在石径上织出个小小的茶盏，盏沿沾着点蜂蜜，是铁皮罐里剩下的最后几滴，“你看这茶盏的弧度，和老爷爷的粗瓷杯正好吻合。”

守店老爷爷把新茶放进随身携带的砂壶，壶盖刚盖上，就听见里面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有叶子在水里舒展。他笑着拧开壶盖，果然有片茶叶卡在壶嘴，形状像极了第一百一十二片的深绿叶子，叶脉里还缠着根细麻线，和井绳上的宣纸线轻轻打着结。“茶能醒叶，就像墨能养叶。”他往三个粗瓷杯里斟茶，茶汤里浮着些极小的星点，是第一百一十三片叶背的银星融在水里了。

石径尽头的老井突然泛起涟漪，第一百一十三片的湿叶被风吹着往井口飘，落水的瞬间，井水突然漫出井台，顺着茶渍石径往竹林流，所过之处，石缝里的龙胆花突然绽放，竹节上的蛛网沾着露水，映出猎户座的星图——第八十九片的露水星子正在蛛网中心发亮，像被时光重新擦亮的旧识。

夏栀把新找到的两片叶子放进玻璃罐，罐壁上的石桥开始往下滴水，每滴水里都裹着片茶渍叶影，落在第九十三片的墨线溪流里，晕出淡淡的褐色波纹。江逾白翻开速写本，发现最新一页的石径尽头，多了幅井台的画：砂壶放在青苔上，粗瓷杯里的茶汤正往井里流，而第一百一十一片的银杏叶，正顺着茶渍线往壶嘴里钻，像要钻进新茶的香气里。

离开山坳时，砂壶里的茶还在轻轻沸腾，壶盖的缝隙里飘出片带着麻线的茶叶，往老槐树的方向飞。夏栀望着那片茶叶的轨迹，突然懂了这些叶子的用意——茶渍晕染石径，是让旧痕领着新迹走；井水漫过青苔，是让时光顺着水流淌。就像新茶总要混着旧壶的香，故事也得让新叶缠着老脉络，才能在石径上踩出更深的印子。

夕阳把竹林的影子拉得很长，第一百一十一片的叶柄线还在石径上晃，茶渍叶影在暮色里慢慢淡去，却在石板上留下了永远的脉络。江逾白把速写本按在石径上，用铅笔拓下片茶渍的痕迹，拓到一半时，发现纸上突然多了片新叶的轮廓，叶柄处缠着根和砂壶绳相同的红麻线——那是第一百一十四片叶子的影子，它在说，该往有茶香漫溢的地方去了，故事要泡在新煮的茶汤里，才能写得更醇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