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的铜铃刚歇了声,第一百一十八片叶子便跟着鸽群落在塔顶。风卷着铁锈味扑过来,叶肉里的铜丝星纹突然剧烈地颤了颤,像遇见了久别的亲人。鸽子巢里果然卧着枚铜丝,弯成月牙的形状,断口处还沾着点星子的金粉——正是第九十六片星盘缺的那一块。
红麻线轻轻缠上铜丝,叶肉里的旧痕瞬间活了过来。金粉叶脉顺着麻线爬向铜丝,在断口处织出层薄如蝉翼的膜,把缺角补得严丝合缝。铜丝突然发烫,在阳光下亮得刺眼,竟在塔顶的石板上烙出个星盘的影子,盘心空着的位置,正好能放下第一百一十八片叶子。
“原来第九十六片的星子,是在等块会发光的铜丝。”夏栀顺着旋转楼梯爬到塔顶时,正看见江逾白用速写本接住石板上的光影。本子里的钟楼图突然活了,星盘影子顺着纸纹往里钻,在空白页上拼出完整的星图,图旁浮出行小字:“缺的不是铜丝,是带旧痕的新光”。
第一百一十八片叶子飘进星盘中心,叶肉里的银丝突然散开,像无数条细带缠住周围的铜丝。塔顶的风突然静了,鸽群落在栏杆上,歪着头看叶子慢慢变亮——那些嵌在叶肉里的旧痕正在交融:红麻线的结渗进金粉叶脉,铜丝星纹裹住银丝断口,连蜂蜜渍都染上了铁锈的褐,在叶面上拼出个完整的“连”字。
钟楼管理员是个白发老人,背着工具箱上来检修齿轮,看见石板上的星盘时突然笑了。他从怀里摸出块磨得发亮的铜片,上面刻着片叶子,叶尖卷着的纹路和第一百一十八片的红麻线一模一样。“光绪年间修钟时,我爷爷在齿轮里捡着的。”老人用袖口擦了擦铜片,“说这片叶子卡在轮齿里,转了三十年,把‘停’字磨成了‘转’。”
铜片刚碰到叶子,叶肉里突然渗出点黑汁,是第七十二片银杏叶的墨痕。墨汁在铜片上晕开,慢慢显露出半张地图,标着钟楼下的地窖入口,旁边注着行小字:“第九十三片的艾草,晒在了地窖第三层”。江逾白的速写本突然自己翻页,在星图旁画出地窖的石阶,每级台阶都刻着片叶子的轮廓,从第一片排到第一百一十七片。
夏栀抱着《草木记》往地窖走,书页里的细线突然绷得笔直,像在牵引方向。地窖里弥漫着干燥的草药香,第三层架子上果然晾着束艾草,叶片上的药渍已经发黑,却在靠近叶子时泛起朱砂色的光——是第九十一篇叶子留下的朱砂痕。红麻线缠上艾草茎,药渍便顺着麻线往叶肉里钻,在“连”字旁边添了个“生”字。
这时,塔顶的铜铃突然自己响了。不是风刮的震颤,是有东西在铃舌上写字——第一百一十八片叶子的影子正投在铜铃内侧,叶肉里的旧痕在铃壁上烙出深深的刻痕,像用岁月做刻刀,把无数片叶子的故事都刻了进去。老人仰着头听铃响,突然道:“这铃声变了,以前发闷,现在带着点甜腥气,像槐花蜜混着墨香。”
江逾白在速写本上临摹铜铃的刻痕,笔尖刚碰到纸,那些刻痕就顺着墨迹活了过来,在纸上连成条细长的路,路的尽头画着座石桥,桥栏上爬满了常春藤,藤叶的形状和第一百一十九片叶子的轮廓重合。“石桥那边有座老印刷厂。”老人凑过来看,“民国时印过线装书,墨缸里泡过片带字的叶子,说能让印出的书自带草木香。”
第一百一十八片叶子突然从星盘里飘出来,红麻线卷着那枚补好的铜丝,往地窖的方向飞。经过艾草架时,又牵了片最嫩的艾叶,叶尖的朱砂痕在光里闪了闪,像给新叶的信盖了个章。夏栀翻开《草木记》,第一百一十八片叶子的位置突然空了,取而代之的是张极薄的叶膜,膜上印着铜铃的刻痕,像它临走前留下的地图。
地窖的石阶在身后慢慢合拢,叶膜上的刻痕却越来越亮。江逾白发现速写本里的石桥图旁,多了行用艾草汁写的字:“第一百一十九片的墨,在印刷厂的老墨缸里”。夏栀摸了摸叶膜,突然闻到股熟悉的纸香,和“旧时光”书店里那本新书的墨香一模一样,只是更醇厚,像窖藏了百年的故事。
铜铃又响了,这次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老人望着叶子消失的方向,把那片铜片塞进江逾白手里:“每片叶子刻在铃上的字,都是给下一片的路标。等第一百一十九片来的时候,这铜铃该能唱出完整的调子了。”
风从桥洞钻过,带着老印刷厂的墨香往钟楼来。第一百一十八片叶子牵着铜丝与艾草,在风里轻轻晃,像封系着旧痕的信,正往墨缸的方向去——它知道,第一百一十九片的笔尖,已经在墨里泡得发胀,就等这封信来,蘸着百年的墨香,在新的纸页上写下第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