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的花期比往年早了半月,一夜春风过,雪白的槐花开满枝头,像给树枝裹了层绵密的糖霜。夏栀再到巷尾时,石凳上的陶碗已盛满新采的槐花,蜜香混着花香飘得很远,连“旧时光”书店的纸香都被染得发甜。
《草木记》刚碰到槐花,第一百二十片叶子的“新”字就亮了,叶尖牵着红麻线往槐树枝桠间探。江逾白抬头望去,最高的那根枝上,挂着片半透明的叶子——是第一百二十一片的虚影,叶肉里隐约缠着根银线,像封系着丝带的信。
他踮脚去够,指尖刚碰到虚影,速写本突然“哗啦”翻页,笔尖蘸着槐花香画出幅小图:银线的另一端系着个布囊,囊口露着半张泛黄的纸,纸上的字迹和老印刷厂墨缸里的墨迹一模一样。“是民国时印书人的布囊。”夏栀想起店主说的话,伸手轻扯红麻线,布囊竟从虚影里掉了出来,落在陶碗旁。
布囊上绣着片槐叶,针脚里还沾着点墨渍。夏栀解开囊口的银线,里面果然藏着张纸——是张未印完的书页,空白处写着行小字:“槐花开时,墨香满,叶字续”。纸页刚碰到《草木记》,第一百二十一片叶子就凝实了,叶肉里的银线慢慢显出个“时”字,和之前的“连生续新”连在一起,成了“连生续新时”。
钟楼的铜铃声恰好飘来,比之前更绵长,像是在跟着“时”字的调子轻唱。老槐树突然落下阵槐花雨,花瓣粘在第一百二十一片叶子上,竟在叶肉里拼出个小小的“钟”字——是钟楼的“钟”。江逾白赶紧在速写本上画下来,笔尖刚落,纸上的“钟”字就活了,顺着线条往钟楼方向跑,在纸页边缘画出个小小的铜铃轮廓。
“该去钟楼看看了。”夏栀把布囊收进怀里,《草木记》的书页轻轻颤动,像在催促。两人往钟楼走时,发现石阶上落满沾着墨香的槐花瓣,每级台阶的叶形刻痕里,都积着点银粉——是第一百二十一片叶子的银线碎末。
爬到塔顶,白发老人正坐在石板上擦铜铃,铃壁上的刻痕又多了几行,是“连生续新时”的字样,刻痕里填着槐花粉,在阳光下泛着浅黄的光。“这铜铃终于要凑齐调子了。”老人指着铃舌,上面缠着根银线,“今早来检修,就看见它挂在这儿,像在等叶子来系。”
第一百二十一片叶子飘到铃舌旁,银线与铃舌的银线缠在一起,铜铃突然自己响了,声音里带着槐花的甜、墨香的醇,还有铜丝的清越。叶肉里的“时”字顺着刻痕往下淌,在星盘影子的中心汇成个小点——那里,正缺着最后一笔。
江逾白的速写本突然自己合上,封面上的钟楼图旁,多了行用槐花香写的字:“最后一片叶子,在星盘的光里”。夏栀抬头看向星盘影子,盘心的小点突然亮了,慢慢浮起片金色的叶子——是第一百二十二片,也是最后一片,叶肉里没有字,只有无数细小的纹路,像把之前所有叶子的故事都织在了一起。
“这是‘结’字。”老人笑着说,“所有的字都藏在纹路里,拼起来就是‘连生续新时,叶语结钟音’。”第一百二十二片叶子飘进星盘中心,所有叶子的光芒突然汇聚,在塔顶的石板上烙出完整的句子。铜铃的声音瞬间变得圆满,像把百年的时光都揉进了铃声里,飘过高高的钟楼,掠过石桥,漫过老印刷厂和书店,最后落在巷尾的老槐树上,让满树槐花都跟着轻轻颤动。
夏栀摸着《草木记》,书页里的叶子都亮着光,像在轻轻呼吸。江逾白翻开速写本,最后一页画着完整的句子,旁边是所有叶子的轮廓,连在一起像条完整的时光线。“原来这些叶子,都是在给钟楼凑一首完整的歌。”夏栀轻声说。
风带着槐花蜜的甜香吹过,铜铃还在轻轻响,像是在回应:这不是结尾,是时光里的叶子,又开始了新的等待——等下一个槐花期,等下一片带着故事的叶子,继续在时光里,写下新的字,续上新的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