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赤井秀一坦白身份后,公寓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他不再刻意维持冲矢昴的温和假面,偶尔会在深夜对着电脑屏幕敲击代码(小泉洄认出那是FBI的加密通讯方式),也会在清晨拉开窗帘时,眼神锐利地扫过楼下的动静。但他对小泉洄的照顾并未减少,甚至更加细致——会记得他退烧药的剂量,会在他咳嗽时提前煮好润肺的梨汤,只是两人之间的对话,总隔着一层若有似无的距离。
小泉洄知道这隔阂源于何处。
每当看到赤井秀一,他总会想起宫野明美——那个为了脱离组织、为了保护妹妹而被琴酒枪杀的女人,赤井秀一曾经的恋人,也是他母亲宫泽奈绪的远房侄女。血缘与情感的交织像一张细密的网,让他对着赤井秀一时,总觉得喉咙发紧,不知该用怎样的语气开口。
赤井秀一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疏离,却没有点破,只是将那份默契的沉默维持得恰到好处。
周五,帝丹高中组织了校外实践活动,去郊外的植物园参观。小泉洄本想请假,却被园子硬拉着报了名:“总待在家里会发霉的!去晒晒太阳嘛,植物园的空气超好,对你身体好!”
他拗不过,只好跟着去了。
植物园很大,满园的绿意和花香确实让人心情舒展。小兰和世良真纯走在前面讨论着某种罕见的兰花,园子在旁边叽叽喳喳地拍着照,小泉洄落在后面,慢慢走着,指尖偶尔拂过路边的叶片。
“小泉同学好像不太开心?”世良真纯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挑眉看着他,“是累了吗?”
“不是。”小泉洄摇摇头,“只是在想事情。”
“想冲矢先生?”世良促狭地眨眨眼,“他今天没来接你,你就无精打采的。”
小泉洄的脸微微发烫,刚想反驳,就听到前方传来一阵骚动。几个男生围着一棵老槐树争执,不知怎么推搡起来,其中一个人撞在了树干上,震得上方一根腐朽的枯枝猛地断裂,直直朝下方砸去——而那里,正好站着低头看花的园子。
“园子!小心!”小兰惊呼着伸手去拉,却已经来不及了。
小泉洄离得最近,几乎是本能地冲过去,一把将园子推开。
“砰——”
枯枝重重砸在他背上,伴随着骨头沉闷的响声。小泉洄眼前一黑,瞬间跪倒在地,背上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过,剧痛顺着脊椎蔓延开来。
“小泉同学!”
“洄!”
惊呼声在耳边炸开,他感觉有人扶住自己,是小兰带着哭腔的声音:“你怎么样?别吓我啊!”
园子也吓坏了,脸色惨白地抓着他的胳膊:“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
世良真纯已经掏出手机报警,又蹲下身查看他的情况,眉头紧锁:“别动,可能伤到骨头了。”
小泉洄疼得说不出话,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校服。他咬着牙,视线模糊中,忽然看到植物园的入口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快步跑来。
是赤井秀一。
他没穿平时的针织衫,而是简单的黑色夹克,头发有些凌乱,显然是匆忙赶来的。看到倒在地上的小泉洄,他眼底瞬间掠过一丝惊怒,那是小泉洄从未见过的急切。
“让开。”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周围的人下意识地让开一条路。赤井秀一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背,动作轻柔得不像他:“能感觉到疼吗?哪里最痛?”
小泉洄咬着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背……腰……”
“别怕,我带你去医院。”赤井秀一的声音放软了些,他脱下自己的夹克,垫在小泉洄身下,然后打横将他抱起。
男人的怀抱很稳,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和阳光晒过的气息。小泉洄靠在他胸口,能听到他急促却有力的心跳声,和自己的慌乱形成了奇妙的呼应。后背的剧痛似乎减轻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安定感。
“冲矢先生……你怎么来了?”他低声问,声音发颤。
“接到世良的电话。”赤井秀一快步往外走,目光扫过周围围观的人,带着冷意,“她说你出事了。”
世良真纯跟在旁边,低声道:“我猜你留了联系方式给学校,就试着打了……”
小泉洄这才知道,赤井秀一早就把自己的私人号码留给了班主任,叮嘱过如果他有任何不适,立刻联系自己。
救护车很快赶到,赤井秀一跟着上了车。一路上,他都握着小泉洄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检查结果出来,万幸没有伤到脊椎,只是软组织挫伤和轻微骨裂,需要卧床休养一段时间。
回到公寓时,已是深夜。赤井秀一将他抱到床上,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品。他替小泉洄脱下外套,看到后背青紫的瘀伤时,眼神沉了沉,指尖微微收紧。
“很疼?”他问。
“还好。”小泉洄摇摇头,看着他俯身给自己涂药膏,动作笨拙却仔细,“谢谢你。”
赤井秀一没说话,只是涂药的动作更轻了些。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药膏软管挤压的声音。小泉洄看着他低垂的眼睫,忽然开口:“你……不用一直管我的。我不是宫野明美,也不是你需要保护的人。”
他知道这句话很伤人,却还是说了出来。那份因宫野明美而起的隔阂,像根刺扎在心里,不吐不快。
赤井秀一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直起身,看着小泉洄苍白的脸,眼底是化不开的复杂:“我救你,不是因为任何人。”
“我知道你在介意什么,”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认真,“明美是过去。而你,是现在。”
“我答应过你母亲,会护你周全。”他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这是承诺,和其他无关。”
小泉洄愣住了。
母亲……他竟然认识母亲?还答应过她?
“你……”
“宫泽奈绪退出组织前,最后传递的信息里,附了一句话。”赤井秀一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若我出事,求你护我儿子周全’。”
那一刻,小泉洄心里的那根刺,忽然就消失了。
原来不是因为父亲的线索,不是因为组织的秘密,而是因为这样一句跨越生死的托付。这个总是藏着无数心事的男人,一直在默默履行着对母亲的承诺。
他忽然觉得眼眶发酸,别过头看向窗外:“……多管闲事。”
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
赤井秀一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勾。他收拾好药膏,替小泉洄盖好被子:“好好休息。明天我请假照顾你。”
“不用——”
“听话。”赤井秀一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温柔,“伤筋动骨一百天,别想偷懒。”
“不过医生说你可以回家修养 明天我接你回家。”
说完,他转身走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小泉洄躺在床上,后背的疼痛似乎真的减轻了很多。他摸着被枯枝砸中的地方,脑海里反复回响着赤井秀一的话——“明美是过去。而你,是现在。”
或许,他一直都在庸人自扰。隔阂从来不是因为宫野明美,而是因为他自己不敢放下戒备,不敢相信这个身处黑暗中的人,会真的为自己递来一束光。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小泉洄闭上眼,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或许,和这个人同行,也没那么可怕。
至少此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彼此之间那层若有似无的距离,正在悄然消融,而某种更温暖、更紧密的联系,正在慢慢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