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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寒烟的草药房阁楼里,雨晴趴在窗边,望着逐渐西沉的太阳。暮色为云层镶上金边,像烧红的铁块浸入冷水。再过三个时辰就是满月,而她将尝试一件可能杀死自己的事。
"把这个喝了。"
一只青瓷碗递到面前,碗中液体泛着诡异的蓝紫色,表面还漂浮着几粒银色光点。雨晴接过碗,指尖立刻传来刺痛感,仿佛捧着一块寒冰。
"月见草加龙血藤,"柳寒烟用骨珠手串轻敲窗棂,"能暂时增强你对月华的感应,但会加倍痛苦。"
雨晴一饮而尽。液体滑过喉咙时,她感到有千万根针顺着血管流向全身。当痛感达到顶峰时,却突然化作一股暖流,汇聚在胸口形成漩涡。
"有效时间只有一刻钟。"柳寒烟从檀木盒中取出一把雕满符文的银刀,"必须在月亮升至天顶时开始。"
雨晴看向躺在藤榻上的梁精寅。三天过去,他的状况越发糟糕——银发失去光泽,皮肤近乎透明,连呼吸都微弱得难以察觉。唯有偶尔颤动的睫毛证明他还在生死线上挣扎。
"如果他醒了..."雨晴嗓子发紧,"别告诉他我用的是这种方法。"
柳寒烟突然捏住她下巴,强迫她抬头。药师的眼睛在暮色中呈现诡异的竖瞳:"小姑娘,你以为我是出于好心才帮你们?"她冷笑,"守月血脉百年难遇,我需要你的血重铸法器。"
雨晴瞳孔骤缩。
"害怕了?"柳寒烟松开手,"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窗外的最后一线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下。雨晴握紧银刀:"开始吧。"
子夜时分,月光如瀑般倾泻在屋顶的八卦阵图中。雨晴赤脚站在阵眼中央,只穿一件素白单衣。柳寒烟用银刀在她掌心划出十字伤口,鲜血滴入摆在八个方位的小瓷瓶中。
"念这段话。"柳寒烟将一张龟甲片塞进她流血的手心。上面刻着雨晴不认识的古老文字,但当她凝视那些符号时,竟本能地读出了声:
"月之精魄,吾血为引..."
随着咒文响起,滴入瓷瓶的血珠突然悬浮而起,化作八条细线向空中延伸。月光实体般缠绕上这些血线,将它们染成银红色。雨晴感到有东西从伤口中被强行抽出,比柳寒烟的药剂还要痛千百倍。
"继续!"柳寒烟厉喝。
雨晴咬破舌尖保持清醒:"...守吾誓言,渡彼魂归..."
八卦阵亮起刺目光芒。所有银红光线猛地扎回雨晴体内,她弓起身子,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皮肤下浮现出树枝状的银纹,从掌心迅速蔓延至全身。当纹路爬上脸颊时,她看到——
青丘的桃花林里,一只小白狐被箭矢射中后腿;暴雨中的破庙,少年模样的梁精寅蜷缩在神像后舔舐伤口;月光下的山巅,九尾白狐对天长啸,眼中滚落珍珠般的泪...
"他的记忆?"雨晴在剧痛中恍惚。
银纹现已覆盖她全身,发出耀眼光芒。柳寒烟趁机将空瓷瓶举过头顶,瓶中渐渐凝聚出液态的月光。
"最后一步!"柳寒烟抓住雨晴流血的手按向瓷瓶,"想着他!"
雨晴闭眼集中全部思绪:梁精寅给她煮的红糖姜茶,他偷偷用尾巴给她当围巾的冬夜,遇险时将她护在身后的背影...
银光轰然爆发。雨晴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碎裂,紧接着是前所未有的轻盈感。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发梢漂浮在空中,每一根都闪烁着细小的银光。
"成功了..."柳寒烟捧着盛满月华凝露的瓷瓶,罕见地露出震惊神色,"纯度远超预期。"
雨晴想伸手去拿,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银纹正在从她皮肤上褪去,每消失一处就带走一分力气。当最后一道纹路消失时,她像断线木偶般向前栽倒。
一双冰冷的手接住了她。
"蠢货。"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谁准你擅自动用守月之力的?"
雨晴艰难抬头。梁精寅不知何时醒了,脸色苍白如鬼,但金瞳中的怒火清晰可见。他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粗暴地夺过柳寒烟手中的瓷瓶。
"你早知道她的身份。"梁精寅声音危险地压低,"故意引她觉醒。"
柳寒烟不退反进:"不然呢?等你灵力枯竭变回野狐?"她突然扯开雨晴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新出现的月牙形印记,"看清楚了,契约已成。现在杀我,她也会死。"
梁精寅的指甲瞬间伸长成爪。
"等等!"雨晴用尽全力抓住他手腕,"先疗伤...徐世安可能随时..."
话音未落,整栋房子突然剧烈震动。瓦片从屋顶簌簌掉落,远处传来结界破碎的脆响。柳寒烟脸色大变:"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梁精寅将雨晴推到身后,尽管自己站都站不稳:"带她走地下密道。"
"不行..."雨晴拽住他衣袖,"你还没喝月华..."
一声巨响,阁楼墙壁被金光炸开大洞。烟尘中,徐世安踏着青铜剑悬浮在半空,剑身缠绕着雷光。当他看到雨晴锁骨上的印记时,眼中闪过狂喜:"果然在这里!守月印记!"
梁精寅挡在雨晴面前,尾巴和耳朵完全显现:"徐世安,你违背《条约》直接对人类出手。"
"条约?"徐世安大笑,"等拿到青丘秘境的力量,谁还在乎那个破纸!"他突然甩出三道符咒,"把那个女孩交出来!"
梁精寅挥爪击碎两道符咒,第三道却绕过他直取雨晴。千钧一发之际,雨晴本能地抬手——一道银光从她掌心迸发,与符咒相撞爆炸。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雨晴自己。
"有趣。"徐世安眯起眼,"刚觉醒就能用月刃。"他突然改变剑指方向,"那就更留不得了!"
青铜剑化作金色流星直刺雨晴心口。梁精寅怒吼着扑来,但重伤的身体慢了一步——
"铛!"
一柄骨伞突兀地出现在雨晴面前,伞面展开成盾,硬生生挡住青铜剑。柳寒烟单手撑伞,另一只手将某个东西塞进雨晴口中:"吞下去!"
苦涩的丸药入口即化。下一秒,雨晴感到体内沉寂的银纹再次苏醒,但这次没有疼痛,只有澎湃的力量。当徐世安召回青铜剑准备第二击时,她鬼使神差地双手合十——
月光实体化般凝聚成盾,将金光反弹回去。徐世安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
"不可能!"他不可置信地瞪着雨晴,"除非纯血守月族,否则怎么可能..."
梁精寅趁机将月华凝露一饮而尽。瓷瓶坠地粉碎的刹那,他周身爆发出耀目银光。当光芒散去时,站在那里的不再是虚弱的人形——而是一只足有两人高的九尾白狐,毛发如雪,金瞳如炬。
徐世安见状立刻掐诀念咒,但梁精寅的速度更快。九条尾巴如孔雀开屏般展开,其中一条卷起雨晴轻轻放到安全角落,其余八条则化作银色锁链缠向徐世安。
"今日不杀你,"白狐口吐人言,声音低沉如雷,"回去告诉长老会,青丘狐族永不妥协。"
锁链猛地收紧,徐世安惨叫一声,身上多处爆出血花。他咬牙捏碎腰间玉佩,一阵黑烟过后,人和剑都消失无踪。
九尾白狐转向雨晴,却在迈步时踉跄了一下。庞大身躯迅速缩小,最终变回人形。梁精寅单膝跪地,剧烈喘息着。
"梁精寅!"雨晴冲过去扶住他。
他抬头,金瞳中倒映着她锁骨上发光的月牙印记:"你知道这个代表什么吗?"
雨晴摇头。
"守月族与狐族的古老契约。"他指尖轻触印记,雨晴立刻感到一阵战栗,"从此你的生命与我的妖力相连..."
柳寒烟突然咳嗽起来,嘴角渗出血丝:"要谈情说爱等离开这儿再说。"她擦掉血迹,"徐世安刚才用的是遁术符,不出一个时辰就会带援兵杀回来。"
梁精寅勉强站起身,却突然将雨晴打横抱起。
"你干什么!"雨晴惊呼。
"节省时间。"他大步走向密道入口,"以你现在的速度,走到明天也出不了城。"
雨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确实虚弱得厉害。月华凝露虽然救了梁精寅,但采集过程几乎耗尽了她的体力。她只好乖乖窝在他怀里,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雪松气息——那是梁精寅身上特有的味道。
进入密道前,她最后回望了一眼月光下的阁楼。柳寒烟站在废墟中,正用骨珠手串吸收散落的月华。察觉到雨晴的目光,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用口型说了三个字:
"小心狐。"
密道石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将月光与谜团一起关在了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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