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村口那片丛生的荆棘时，陈默的裤腿被勾出了三道破口。粗麻布磨着小腿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放慢脚步——阿蛮像只受惊的羚羊，踩着满地枯枝落叶，足尖几乎不沾泥地，身后扬起的碎叶在阳光下划出银亮的弧线。
“等等！”他终于忍不住喊出声，扶着一棵歪脖子树喘气，“你确定这是去禁地的路？我怎么看着像在绕圈？”
阿蛮转过身，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麦色的皮肤上。她抬手往斜前方指了指，那里的树冠间隐约露出一截灰黑色的石墙，爬满了墨绿色的寄生藤：“那是‘界碑’，过了界碑才算真正进禁地。”她顿了顿，从皮囊里倒出半捧清水递过来，“刚才在绕开蚀兽的脚印，它们喜欢沿着固定路线巡逻。”
陈默接过水囊猛灌两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才压下胸腔里的灼痛感。他低头看向脚边——果然有串梅花状的爪印，比昨晚那只蚀兽的脚印大了近一倍，深陷在湿润的泥土里，边缘还沾着暗红色的碎肉。
“引星石有反应吗？”阿蛮忽然问。
陈默赶紧从怀里掏出那块黑色石头。离开村子时还黯淡无光的银纹，此刻正泛着极淡的蓝光，像呼吸般忽明忽暗。他指尖抚过那些冰凉的纹路，突然想起老人说的话：“这光越亮，说明离碎片越近？”
“嗯。”阿蛮点头，往短弓上搭了支箭，箭头斜指地面，“但也可能引来更多蚀兽——它们对星核的能量很敏感。”
穿过界碑的瞬间，空气骤然变冷。陈默打了个寒颤，发现周遭的树木突然变了模样：树干上布满碗口大的孔洞，里面渗出淡黄色的黏液，散发着腐烂的甜腥味；本该翠绿的叶片褪成了诡异的紫黑色，边缘卷成尖锐的锯齿状，风一吹就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只爪子在挠动。
“别碰那些树汁。”阿蛮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往回拽了半步。陈默低头一看，自己的指尖差点碰到树干上滴落的黏液——那东西落在地上，竟把坚硬的岩石蚀出了密密麻麻的小孔。
他咽了口唾沫，突然注意到阿蛮的手腕在抖。她盯着那些紫黑色的树叶，瞳孔缩成了针尖，喉结上下滚动着，像是在强压着什么。
“你怎么了？”
“我母亲……”阿蛮的声音发紧，指节捏得发白，“她就是在这里被蚀兽拖走的。当时这些树叶缠住了她的脚，像现在这样……”
陈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些卷成锯齿状的叶片果然在微微蠕动，尖端朝着他们的方向倾斜，仿佛真的在“注视”着闯入者。他突然想起昨晚那只蚀兽的眼睛，也是这样带着非自然的贪婪。
“走吧。”他轻轻碰了碰阿蛮的胳膊，把引星石往前递了递，“光好像亮了点，碎片应该就在前面。”
阿蛮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过头，脸上的脆弱瞬间被警惕取代。她松开握着弓弦的手，从腰间摸出一把骨哨，塞进陈默手里：“如果走散，就吹这个。短声是安全，长声是求救，但不到万不得已别用——会引来……”
“引来什么？”
她没回答，只是往密林深处瞥了一眼。陈默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远处的树冠剧烈晃动了一下，有什么庞大的东西从树顶掠过，带起的狂风卷落了一地紫黑色的树叶。
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引星石的蓝光越来越亮，已经能在地面上投出晃动的光斑。陈默数着自己的呼吸声，每走三步就忍不住回头看一眼——那些紫黑色的树叶似乎真的在跟过来，在身后织成一道摇曳的阴影。
“停。”阿蛮突然按住他的肩膀，往旁边的灌木丛里一拽。
陈默摔进齐腰深的草丛，刚想抱怨，就听见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他扒开草叶往外看，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那是一只体型像水牛般庞大的蚀兽，皮肤像裂开的老树皮，布满了流脓的伤口；本该是脑袋的位置顶着一团蠕动的肉瘤，上面嵌着十几只浑浊的眼睛，正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扫视着四周。
“多目兽。”阿蛮贴在他耳边低语，气息吹得他耳廓发痒，“它的眼睛能看穿十米内的伪装，但听觉很差。我们等它过去。”
多目兽慢吞吞地挪着步子，每走一步都能踩碎半米宽的灌木。它的前爪在地上刨着什么，偶尔低下头，用肉瘤上的眼睛往树洞里窥探，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陈默注意到，它刨过的地面都留下了深沟，沟里的泥土泛着和引星石相似的蓝光。
“它在找碎片？”他用气音问。
“不，是在找‘食物’。”阿蛮的声音冷得像冰，“被星核能量吸引来的生物，都会变成它的猎物。”
就在这时，引星石突然发出一阵强烈的蓝光，银纹像活过来的蛇般扭曲游动。多目兽猛地停下脚步，所有的眼睛都转向了灌木丛的方向，肉瘤上的伤口开始渗出血珠，显然是感应到了能量源。
“糟了！”陈默下意识地把引星石往怀里塞，却已经晚了。
多目兽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庞大的身躯猛地转向他们藏身的灌木丛，四只粗壮的蹄子在地上刨出深深的沟壑，朝着这边冲过来。
“跑！”阿蛮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密林深处冲。
陈默被拽得踉跄了几步，回头看见多目兽的肉瘤裂开一道缝隙，喷出一股墨绿色的毒液。毒液落在刚才他们藏身的地方，灌木丛瞬间枯萎发黑，冒出刺鼻的黑烟。
“往左边拐！那里有石缝！”阿蛮的声音带着喘息，却异常冷静。
两人在树林里左冲右突，紫黑色的树叶刮在脸上，像被刀片割过一样疼。多目兽的咆哮声就在身后不远处，震得树叶簌簌往下掉。陈默感觉自己的肺快要炸开了，腿像灌了铅一样沉，但阿蛮的手死死拽着他，根本容不得他停下。
转过一棵需要三人合抱的古树后，眼前果然出现了一道狭窄的石缝。石缝只有半米宽，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里面黑黢黢的，深不见底。
“进去！”阿蛮把他往石缝里一推，自己转身搭箭，对着追来的多目兽射出一箭。
箭矢精准地射中了多目兽肉瘤上的一只眼睛，墨绿色的汁液喷溅而出。多目兽发出一声暴怒的嘶吼，猛地撞向古树，树干发出“咔嚓”的断裂声，眼看就要倒下。
“快进来！”陈默在石缝里大喊。
阿蛮又射了两箭，拖延了多目兽的脚步，才转身钻进石缝。她刚进来，身后就传来轰然巨响——那棵古树被多目兽撞倒了，正好堵在了石缝入口。
石缝里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陈默摸索着抓住阿蛮的手，两人都在剧烈地喘气，心脏狂跳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外面传来多目兽用蹄子刨击树干的声音，震得石缝顶部不断掉落碎石。
“它……它进不来吧？”陈默的声音发颤。
“暂时不能。”阿蛮的手在他掌心蹭了蹭，像是在安抚，“但它会一直守在外面。我们得找别的出口。”
她从腰间摸出一个火折子，吹亮后举起。微弱的火光中，陈默才看清这石缝其实是条天然的隧道，两边的岩壁上布满了奇怪的刻痕，和祭坛上的符号有些相似，只是更加模糊。
“这些是什么？”他指着刻痕问。
阿蛮凑近看了看，眉头皱了起来：“像是……星图？我在爷爷的旧书里见过类似的。”
火光照亮的范围内，那些刻痕果然组成了一个个扭曲的星座图案，有些像他认识的猎户座，只是星轨歪歪扭扭，多出了好几颗不该存在的亮星。
引星石在这时又亮了起来，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耀眼，蓝光透过布料映在岩壁上，正好和那些星图刻痕重合在一起。
“它在指引方向。”陈默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跟着光走，可能能找到出口。”
两人顺着引星石的蓝光往隧道深处走。隧道时而狭窄，需要匍匐前进；时而开阔，能容下三四个人并排行走。岩壁上的星图刻痕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到刻痕里残留着金色的粉末，被火光一照，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丝光亮。阿蛮熄灭火折子，示意陈默放轻脚步。两人悄悄靠近，发现隧道尽头是一个篮球场大小的溶洞，洞顶悬挂着钟乳石，滴落的水珠在地上砸出清脆的声响。
溶洞中央，矗立着一块三米高的水晶柱。
水晶柱通体透明，里面包裹着一团淡紫色的光晕，正缓缓旋转着，像缩小版的裂隙漩涡。引星石此刻亮得像盏小灯，银纹完全舒展开来，朝着水晶柱的方向微微发烫。
“星核碎片！”阿蛮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就在他们准备走向水晶柱时，溶洞另一端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陈默和阿蛮对视一眼，迅速躲到一块巨大的钟乳石后面。
三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们的衣服上印着一个银色的齿轮图案，手里拿着造型奇特的枪械，枪口闪着金属的冷光。为首的是个高个子男人，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下巴的疤痕，眼神锐利得像鹰隼。
“能量源就在前面。”疤痕男的声音很沙哑，带着一种陈默熟悉的口音——那是他老家那边的方言，“动作快点，拿到碎片就撤，别被那些怪物缠上。”
“老大，这已经是第三块碎片了吧？”旁边一个矮胖的男人问道，他的枪口一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集齐七块就能打开稳定通道了？”
“少废话。”疤痕男瞪了他一眼，“别忘了老板的吩咐，除了碎片，其他穿越者格杀勿论。”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沉。穿越者？他们也是从自己的世界来的？而且听他们的对话，似乎在寻找更多的星核碎片，还要杀死其他穿越者？
阿蛮显然也听懂了“格杀勿论”这几个字，她握紧了手里的短弓，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疤痕男已经走到了水晶柱前，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金属盒子，打开后对准水晶柱。盒子里发出一阵微弱的红光，水晶柱里的紫色光晕开始剧烈晃动，像是要被吸进去。
“快了……”矮胖男人搓着手，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
就在这时，引星石突然从陈默怀里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疤痕男三人猛地转头，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钟乳石后面。
“谁在那里？！”疤痕男厉声喝道。
陈默和阿蛮知道藏不住了，只能慢慢走了出来。
当疤痕男看到陈默身上的粗麻布衣服时，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呵，又一个‘幸运儿’。看来今天运气不错，既能拿到碎片，又能完成任务。”
他手里的枪口微微抬起，对准了陈默的胸口。
“等等！”陈默连忙举起手，“我们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回家！”
“回家？”疤痕男嗤笑一声，“等你死了，或许能在梦里回去。”
他的手指扣向扳机。
“小心！”阿蛮突然将陈默往旁边一推，同时射出一箭。
箭矢擦过疤痕男的手腕，带起一串血珠。他手里的枪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妈的！还有个本地的野丫头！”矮胖男人咒骂着，举起枪对准阿蛮。
陈默眼疾手快，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朝着矮胖男人扔过去。石头砸中了他的手腕，枪也掉在了地上。
第三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反应最快，他没管陈默，直接扑向了水晶柱，似乎想先拿到碎片。
“休想！”阿蛮从腰间抽出青铜短刀，冲了过去。
溶洞里瞬间陷入混战。陈默虽然没学过格斗，但在公司年会玩过真人CS，知道打不过就跑的道理。他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趁疤痕男弯腰捡枪的瞬间，猛地砸向他的后脑勺。
疤痕男闷哼一声，扑倒在地。
矮胖男人正和阿蛮缠斗，他虽然没了枪，但身手比阿蛮灵活，几下就把她逼到了墙角。阿蛮的短弓被打掉了，只能用短刀勉强格挡。
陈默捡起疤痕男掉在地上的枪，虽然不知道怎么用，但拿着总比赤手空拳强。他学着电影里的样子，把枪口对准矮胖男人：“别动！”
矮胖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你知道这是‘脉冲枪’吗？没有能量核心，就是块废铁。”
他说着，突然一拳打在阿蛮的肚子上。阿蛮疼得弯下腰，手里的短刀掉在了地上。
矮胖男人抓住机会，伸手就要去抓阿蛮的头发。
陈默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举起脉冲枪就往矮胖男人的头上砸去。
“砰”的一声，矮胖男人惨叫着倒在地上，额头上流出了血。
解决了两个，陈默才发现第三个黑衣人已经拿到了水晶柱里的紫色光晕，正往溶洞深处跑去。他怀里的金属盒子发出一阵强烈的红光，整个溶洞都在微微震动。
“别让他跑了！”阿蛮捂着肚子站起来，声音有些虚弱。
陈默点点头，追了上去。黑衣人跑得很快，转眼就钻进了溶洞深处的一条隧道。陈默紧追不舍，引星石此刻虽然不再发光，但他能感觉到碎片的能量就在前面。
隧道尽头是一个出口，外面竟然是刚才他们进来的石缝入口附近，只是被一片茂密的灌木丛挡住了。黑衣人正想拨开灌木钻出去，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陈默冲过去一看，只见多目兽不知什么时候弄开了堵在石缝入口的树干，正用它那布满眼睛的肉瘤死死压着黑衣人，墨绿色的毒液从肉瘤的伤口里渗出，腐蚀着黑衣人的身体。
而那个装着星核碎片的金属盒子，掉在了离多目兽不远的地方，紫色的光晕从盒子里溢出来，在地上滚动着。
多目兽显然被碎片的能量吸引了，它暂时放开了已经奄奄一息的黑衣人，低下头，用肉瘤上的眼睛贪婪地盯着那团紫色光晕。
陈默的心跳得飞快。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如果让多目兽吞掉碎片，后果不堪设想。
他深吸一口气，从地上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悄悄绕到多目兽的侧面。多目兽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紫色光晕，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陈默用尽全身力气，将石头狠狠砸向多目兽肉瘤上最大的那只眼睛。
“嗷——！”
多目兽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晃动起来。它下意识地抬起前爪去抓肉瘤，露出了腹部一块没有鳞片保护的柔软皮肤。
阿蛮不知什么时候也追了出来，她手里拿着陈默掉在地上的青铜短刀，趁着多目兽剧痛的瞬间，冲上前去，将短刀狠狠刺进了它的腹部。
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多目兽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庞大的身躯晃了晃，“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再也不动了。
陈默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阿蛮也扶着一棵树干，脸色苍白。
那团紫色的光晕还在地上滚动着，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陈默走过去，小心翼翼地用引星石碰了碰它。紫色光晕像是找到了归宿，瞬间被引星石吸了进去。
引星石上的银纹亮起了耀眼的蓝光，然后渐渐黯淡下去，最后恢复了最初的样子，只是摸起来比之前更凉了。
“我们……拿到碎片了？”陈默不敢相信地看着手里的石头。
阿蛮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欣慰的笑容：“嗯。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刚才的打斗声可能会引来更多的蚀兽。”
陈默想起那三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回头看向溶洞的方向：“那他们……”
“别管了。”阿蛮的声音很冷淡，“他们和蚀兽一样，都是危险的存在。”
陈默看着地上黑衣人残缺的尸体，心里一阵复杂。他们也是来自自己世界的人，却变成了要杀死自己的敌人。这个界外，果然比他想象的还要残酷。
两人没再多说，沿着来时的路往村子的方向走去。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和来时不同，这次他们的脚步虽然疲惫，却多了一份坚定。
陈默握紧了手里的引星石，石头冰凉的触感让他无比清醒。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更多的星核碎片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