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感像潮水般褪去时,陈默的额头正抵着块冰凉的岩石。
他猛地睁开眼,首先闻到的是潮湿的泥土气,混杂着某种熟悉的草木清香——是村口老槐树的味道。引星石在掌心灼热发烫,银纹里的符号正顺着指缝游走,在手腕上烙出淡蓝色的星图印记。
“我们……回来了?”阿蛮的声音带着颤音,她正趴在不远处的草地上,兽皮背包滚落在脚边,里面的铜匣子摔开了盖,星核残片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
陈默撑起身体时,发现自己正跪在祭坛中央的青石板上。守界石的晶石上还凝着露水,刚才在回音洞经历的爆炸、光影与厮杀,仿佛只是场过于真实的梦。
“看那里。”阿蛮突然指向晒谷场,陈默转头望去,心脏骤然缩紧——五个穿着兽皮甲的猎人正躺在谷堆旁,胸口起伏微弱,兽皮甲上沾着墨绿色的汁液,正是和他们同去锯齿林的同伴。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陈默踉跄着跑过去,指尖刚触到其中一个猎人的脖颈,就被对方猛地抓住手腕。
“陈默?”猎人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们……逃出来了?”
“回音洞塌了。”阿蛮紧随其后,将铜匣子重新盖好,“那些黑衣人没能跟出来。”
猎人松开手,望着天空长出一口气,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们在林外的陷阱边被偷袭了。对方用的不是脉冲枪,是能让人麻痹的雾弹……等醒过来就躺在这了。”
陈默突然注意到他腰间的箭囊是空的,箭杆散落一地,断口处凝结着黑色的黏液。他抬头看向祭坛边缘,守界石的晶石表面竟映出淡淡的黑影,像极了回音洞壁上那些蜷缩的手。
“村长呢?”阿蛮突然提高声音,老槐树的树荫下空空荡荡,藤杖斜斜地靠在树桩上,烟杆掉在泥土里,火星早已熄灭。
陈默的目光扫过晒谷场的石碾,瞳孔猛地一缩——石碾边缘沾着几片银白色的鳞片,那是高阶蚀兽的蜕壳,硬度堪比金属。他弯腰拾起鳞片,指尖触到处温热的黏腻感,顺着鳞片的纹路看向老槐树的树干,那里有个新鲜的爪痕,深可见骨。
“他们来过。”引星石突然剧烈震颤,陈默低头看去,银纹里的符号正在重组,拼出个狰狞的兽头图案,“是蚀兽群,而且等级不低。”
阿蛮突然吹了声悠长的哨音,林间却没有传来猎犬阿黄的回应。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转身就往村外跑:“阿黄在林边放风,它一定看到了什么!”
陈默抓起地上的长矛,刚要跟上,就被猎人拽住衣角:“别去!林子里不对劲!我们昏迷前看到……看到村长被黑影拖进了锯齿林,那些影子会模仿人的声音,它们在学村长喊我们的名字。”
长矛的木柄在掌心沁出冷汗。陈默看向锯齿林的方向,晨雾已经散去,古木的枝干在阳光下投下扭曲的影子,像无数只蓄势待发的手。
“把同伴们抬进屋里。”他将引星石塞进怀里,星核的温度透过衣襟熨帖着胸口,“我去接村长。”
阿蛮已经跑出去很远,兽皮裙的下摆扫过石笋丛,留下串急促的脚步声。陈默追上去时,正好看见她在锯齿林边缘停住脚步,蹲下身抚摸着地上的血迹——那血迹泛着淡绿色,在晨光里正逐渐变成银白色,与星藤的汁液一模一样。
“是阿黄的血。”阿蛮的指尖在血迹旁颤抖,那里散落着半块撕碎的布袋,正是她系在猎犬颈间的光苔粉袋,“它用了光苔粉,说明遇到了影子。”
陈默突然按住她的肩膀,引星石在怀里发出嗡鸣,银纹透过衣料映出蓝光,在地面上拼出条断断续续的轨迹,直指密林深处。他低头看向轨迹尽头,那里的石笋正在轻微晃动,根部泛着和星核碎片同源的青光。
“跟着引星石走。”他将半罐光苔粉塞进阿蛮手里,自己握紧长矛,“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回头。”
走进锯齿林的瞬间,陈默听见身后传来村长的声音:“陈默!阿蛮!快回来!”
那声音苍老而焦急,甚至带着烟杆敲击石地的清脆声响。阿蛮的脚步猛地顿住,眼眶瞬间红了,陈默却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引星石的灼热透过皮肤传来——银纹里的符号正在疯狂闪烁,像在发出警告。
“是影子在模仿。”他压低声音,目光扫过右侧的古木,树干的阴影里有个模糊的人形正在蠕动,“回音洞的影子跟着星核碎片的能量渗出来了。”
话音未落,那影子突然从树干后滑出,四肢着地的姿势像某种野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正是村长的声音。阿蛮搭在弓弦上的手微微颤抖,箭尖却始终没有瞄准影子——那影子的轮廓太像村长了,连佝偻的脊背和拄着藤杖的姿态都分毫不差。
“别被它骗了。”陈默突然想起金属人说的“界语记忆”,他握紧引星石,集中精神默念起传送时的古老音节。银纹里的符号骤然亮起,在影子身上投下淡蓝色的光网,光网触及之处,影子的轮廓开始扭曲,露出下面蠕动的黑色黏液。
“是假的!”阿蛮的箭终于离弦,毒箭穿透影子的胸膛,墨绿色的汁液溅在石笋上,发出滋滋的响声。影子发出刺耳的尖叫,声音不再是村长的苍老嗓音,而是无数个声音叠加的嘶吼,像玻璃摩擦般尖锐。
两人顺着引星石的轨迹往密林深处走,沿途的石笋越来越密集,缝隙里渗出的银白色汁液在地面上汇成小溪。陈默突然停在块半人高的岩石前,石面上有个新鲜的凿痕,是村长烟杆的形状——老人在被拖拽时,用烟杆留下了标记。
“往这边走。”他拨开挡路的藤蔓,引星石的光芒突然变得极亮,银纹里的符号正在重组,拼出个完整的齿轮图案,与金属人在手背上留下的印记完全吻合。
前方的空地上,突然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陈默拨开最后一片藤蔓时,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村长被绑在棵古木上,藤条上缠绕着银白色的影子,正顺着老人的脚踝往上攀爬。三个黑衣人站在他面前,为首的寸头女人半边脸覆盖着金属骨骼,眼睛是闪烁红光的机械义眼,正是在回音洞启动自爆装置的女人。
她竟然没死。
“734号的星核碎片,果然在你身上。”寸头女人的机械义眼转向陈默,红光在引星石上停留了片刻,“把碎片交出来,我可以让这老头死得痛快点。”
村长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嘴角却勾起抹诡异的笑。陈默突然发现,老人的指尖正偷偷往石缝里塞着什么——是晒干的光苔粉,装在个小小的竹筒里。
“你逃不掉的。”陈默握紧引星石,银纹里的符号开始与手背上的齿轮印记共鸣,“回音洞的自爆装置没能炸死你,说明你的机械躯体扛不住星核能量的反噬,现在的你,连影子都控制不稳吧?”
寸头女人的机械义眼骤然收缩,她身后的两个黑衣人突然发出惨叫——他们的影子正在脱离身体,在地面上扭曲成蛇形,朝着主人的脚踝咬去。
“废物!”寸头女人掏出脉冲枪,却被陈默掷出的长矛打偏。阿蛮的箭紧随而至,精准地射穿了她的机械义眼,红光瞬间熄灭。
趁着黑衣人混乱的瞬间,陈默扑到古木旁,引星石的光芒将缠绕村长的影子逼退。阿蛮扔来陶罐,光苔粉撒在藤条上,燃起金色的火焰,影子在火光中发出凄厉的尖叫,化作缕缕黑烟。
“快……去星核泉。”村长抓住陈默的手腕,指节冰凉,“他们真正的目标不是碎片,是泉眼底下的……界语核心。”
话音未落,寸头女人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机械躯体的关节发出错位的咔哒声,她扯掉脸上的金属片,露出下面布满青筋的皮肤,手里紧紧攥着块黑色的碎片——是金属人遗落在回音洞的星核残片。
“既然得不到,那就一起毁灭!”她将残片往地面按去,黑色碎片接触到银白色汁液的瞬间,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陈默瞳孔骤缩,那红光与机械帝国的湮灭弹能量波动一模一样。
“快跑!”他背起村长往密林深处冲,阿蛮紧随其后,引星石在怀里剧烈跳动,银纹与地面上的汁液产生共鸣,在前方铺出条淡蓝色的路径。
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热浪卷起无数碎石,擦着陈默的耳畔飞过。他不敢回头,只能跟着引星石的指引狂奔,直到脚下的地面变得柔软,出现片冒着热气的泉眼——星核泉到了。
泉眼中央的石台上,插着根半透明的水晶柱,柱身缠绕着银白色的星藤,顶端凝结着颗拳头大小的水珠,水珠里包裹着团流动的蓝光,正是村长所说的界语核心。
“把引星石……嵌进去。”村长的声音微弱得像耳语,他指着水晶柱底部的凹槽,形状与引星石完美契合,“只有完整的星核,才能启动界语核心,关闭现实与影界的通道。”
陈默刚要将引星石嵌进凹槽,就看见寸头女人踉跄着从密林里走出来,机械躯体已经破烂不堪,却死死盯着泉眼中央的水晶柱,嘴角勾起抹疯狂的笑。
“终于找到了……机械帝国找了三百年的界语核心。”她举起黑色残片,朝着水晶柱扑来,“有了它,就能控制所有星核能量!”
阿蛮的箭射穿了她的肩膀,却没能阻止她的动作。陈默突然想起金属人记忆里的画面——星核碎片相撞时会产生空间裂隙。他猛地将引星石抛向空中,同时抓住阿蛮往旁边扑去。
引星石与黑色残片在水晶柱顶端相撞的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白光。陈默在失去意识前,看到寸头女人的身体被白光撕碎,化作无数光点融入泉眼,而水晶柱里的界语核心突然睁开了眼睛——那是双与引星石银纹同源的蓝色眼眸。
星藤开始疯狂生长,缠绕住整个泉眼,在地面上织成巨大的星图,与祭坛的纹路遥相呼应。陈默感觉掌心的引星石正在发烫,那些散落的星核碎片仿佛受到召唤,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他的手背上组成完整的星图印记。
“记忆……回来了。”村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默转头看去,老人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化作点点星光融入星藤,“我们都是界语的守护者,从出生起就刻在骨血里。”
阿蛮的手突然变得冰凉,陈默握住她的瞬间,看到她的瞳孔里映出星图的影子。引星石的银纹顺着两人相握的指尖游走,在空气中拼出古老的界语文字,那些文字组成句话,悬浮在泉眼上方——
“影界之门,永封于此。”
白光彻底吞噬视野时,陈默听见了金属人的声音,像跨越时空的叹息:“欢迎回家,引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