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银杏叶，在身后的小路上追了他们很远。
小白的眼泪一直没停，抽噎声像被揉皱的纸，断断续续飘在风里。小黑走在她身边，尾巴轻轻蹭着她的手背——那道银裂在刚才的爆炸声后变得更烫了，像揣了块小小的烙铁，可他没心思管这些，只想着怎么让小白别哭了。
“槐爷爷他……他会不会没事？”小白吸着鼻子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不信的侥幸。
小黑沉默了。会馆方向的黑烟还没散，那股被强行掐断的灵质波动，像根断了的琴弦，在他感知里留下尖锐的余响。他见过妖精的死亡，灵质会像烛火一样慢慢熄灭，而不是这样……戛然而止，连一点余温都没留下。
但他不能这么说。他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小白发红的眼睛：“会没事的。他是老妖精了，很厉害的。”
小白吸了吸鼻子，用力点点头，像是要把眼泪逼回去：“对，槐爷爷很厉害的。我们……我们去找无限师父，找到他就好了。”
可去哪里找无限？
无限向来行踪不定，有时在灵界巡查，有时在人间游历，连会馆的传讯符都未必能找到他。小黑摸了摸怀里的竹简，卷得紧紧的，边角硌着胸口。
“或许……老君知道。”小黑突然说。
老君住在蓝溪镇的老君山，那里是妖精界的“档案馆”，据说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更重要的是，老君和无限是旧识，说不定知道他的去向。
“对！老君！”小白眼睛亮了亮，“我们去蓝溪镇！”
从灵溪镇到蓝溪镇，要穿过一片名为“雾隐”的林子。这片林子平时就常有低阶妖精出没，此刻天色渐暗，林子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偶尔闪过的磷火，在树干间明明灭灭。
小黑走在前面开路，尾巴微微竖起，警惕地捕捉着周围的动静。槐爷爷的话在他脑子里打转——双生灵质、远古大神、灵髓……这些词像散落的珠子，串不成线，却隐隐透着股不安。
“小黑，你看！”小白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
小黑回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林间空地上，不知何时站着几只通体漆黑的鸟，正歪着头看他们。那些鸟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眶，翅膀展开时，能看到翼膜上布满了细小的、像鳞片一样的纹路。
“是‘影鸦’。”小黑低声说，全身的毛都绷紧了。
影鸦是一种以吸食灵质为生的低阶妖精，平时只会躲在阴暗处，很少这样光明正大地拦路。更奇怪的是，它们身上的灵质波动，带着和刚才会馆外那股气息相似的“焦味”。
“它们是……噬灵会的？”小白想起了槐爷爷竹简里可能提到的名字，声音有点发颤。
影鸦没有回应，只是猛地扇动翅膀，化作几道黑影朝他们扑来。
小黑立刻把小白护在身后，尾巴上的银裂突然亮起，一股比平时更凌厉的灵质顺着尾尖弹出，像道黑色的鞭子，“啪”地抽在最前面那只影鸦身上。
影鸦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化作一缕黑烟消散了。
可剩下的影鸦却像没看到同伴的下场，依旧疯狂地扑上来。它们的喙和爪子泛着灰光，显然淬了能干扰灵质的东西。
小黑一边护着小白后退，一边挥着尾巴反击。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灵质流动变得有些滞涩，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那些影鸦虽然弱，却擅长用负面能量干扰对手。
“小白，快跑！”小黑喊道，尾巴再次甩出，逼退两只影鸦。
“我不！”小白从口袋里掏出平时装糖果的小布包，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朝最近的影鸦扔了过去，“不许欺负小黑！”
布包砸在影鸦身上，没造成任何伤害，却让那只影鸦顿了一下。
就在这时，小黑怀里的竹简突然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他下意识地松开手，竹简“啪”地掉在地上，自动展开了。
月光恰好从树缝里漏下来，照在竹简上那些古老的文字上。奇怪的是，那些文字竟然像活过来一样，开始发出淡淡的金光。
“双生现，灵髓动，两界倾，裂隙生……”
一个苍老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响起，像是从竹简里飘出来的，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扑过来的影鸦听到这句话，突然像被烫到一样，发出惊恐的嘶鸣，转身就往林子深处飞，眨眼间就消失了。
林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树叶的声音。
小白愣在原地，手里还攥着空布包：“它……它们怎么跑了？”
小黑弯腰捡起竹简，那些金光已经褪去，文字又变回了普通的样子，只是摸起来还有点余温。他刚才听得很清楚——“双生现，灵髓动”，这不正是槐爷爷说的，也是那个神秘人暗示的吗？
“这上面……有预言？”小白凑过来看，竹简上的字是古体，她大多不认识。
小黑点点头，指尖划过那些凹凸不平的文字：“槐爷爷说，这是关于双生纹和灵髓的残篇。”他快速浏览着，目光停在其中一段上，“上面说，灵髓是远古大神的遗物，藏着平衡两界的力量。但如果被唤醒，可能会……”
他顿了顿，声音有点沉：“可能会让被封印的黑暗力量彻底觉醒。”
小白的脸色白了白：“就是……你尾巴里的那股力量？”
“嗯。”小黑摸了摸尾巴上的银裂，现在它不烫了，反而有点凉，像贴了块冰，“而且，预言里说，‘裂隙生’的时候，会有‘噬灵者’出现，他们想利用灵髓的力量，打开灵界和人间的通道。”
“噬灵会！”小白想起了刚才的影鸦，“那些影鸦，就是噬灵会的？”
小黑没说话，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影鸦身上的气息，会馆的异动，理事们的失踪……这一切都串起来了。噬灵会不仅存在，而且已经开始行动了，而他身上的双生纹，就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我们得快点找到老君。”小黑把竹简重新卷好，放进怀里，“他一定知道更多。”
两人不敢再耽搁，加快脚步穿过雾隐林。越靠近蓝溪镇，周围的气息就越平和，连风里都带着淡淡的书卷气。
老君山的山门是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刻着“蓝溪镇”三个篆字，碑前守着两只石狮子，看到他们过来，石狮子的眼睛动了动，算是打了招呼。
“是小黑和小白啊？”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石碑后传来。
穿着青灰色道袍的清凝仙子从树后走出来，手里还拿着半串糖葫芦：“你们怎么来了？老君正在打瞌睡呢。”
“清凝姐姐！”小白像看到救星，连忙跑过去，“我们有急事找老君，关于……关于双生纹和噬灵会的。”
清凝仙子咬糖葫芦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睛睁大了些：“双生纹？你们见到双生纹了？”她的目光落在小黑的尾巴上，看到那道银裂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乖乖，还真有……”
“老君知道这事吗？”小黑问。
“应该知道吧，”清凝仙子挠挠头，“他最近翻了好多古籍，还说什么‘预言要应验了’，神神秘秘的。走，我带你们去找他。”
老君的书房比小黑记忆中更乱了。书架上的书堆得像小山，地上散落着各种卷轴和法器，空气中飘着墨香和淡淡的药味。
老君正趴在书桌上打盹，白胡子垂到摊开的古籍上，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老君，醒醒！”清凝仙子伸手推了推他。
老君慢悠悠地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认出他们：“哦，是小黑啊……还有小白丫头。”他打了个哈欠，“什么事这么急？”
小黑把尾巴上的银裂露出来，又把会馆的事、影鸦的袭击，还有竹简上的预言，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君。
老君听完，脸上的睡意全没了。他拿起桌上的放大镜，凑到小黑尾巴前看了半天，又翻出几本厚厚的古籍，飞快地翻着页。
“果然……果然是双生纹。”老君的手指在古籍上点了点，“你们看这段——‘远古有神，一身双魂，一曰创生，一曰寂灭。神陨之后，双魂分离，创生入轮回，寂灭封于隙。待灵髓聚，裂隙开，双魂归位，天地重开’。”
小白听得一头雾水：“老君，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老君放下古籍，表情严肃起来，“小黑是那位双生大神的‘创生’之魂转世，而他尾巴里的，是被封印的‘寂灭’之魂。噬灵会要找的灵髓，就是能让这两魂合一的钥匙。”
他顿了顿，看向小黑：“一旦双魂合一，你可能会变回那位远古大神……但也可能，被‘寂灭’吞噬，彻底失去自己。”
小黑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了那个在幻象中看到的黑影，想起了尾巴里那股蠢蠢欲动的力量。原来，那不仅是黑暗，更是另一个“自己”。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小白急得拉住小黑的手，“不能让小黑变成那样！”
老君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子：“我也不知道。但这是无限上次来的时候留下的，他说如果小黑遇到关于‘双生’的麻烦，就把这个给他。”
小黑接过木盒，入手很轻。他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枚玉佩，和老君之前送他的那枚很像，但上面刻的纹路更复杂，像是流动的灵质。
“无限师父……知道会发生这些？”小黑握紧玉佩，指尖有点抖。
“他或许早就察觉到了。”老君看着窗外，天色已经全黑了，“无限现在在灵界边境，追查理事失踪的事。这枚玉佩能感应到他的气息，你们顺着玉佩的指引去找他吧。”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路上小心。噬灵会的人，不止影鸦那么简单。而且……”
老君的目光变得深邃：“预言里说的‘裂隙’，可能不只是小黑体内的封印。”
小黑把玉佩揣进怀里，和竹简放在一起。他能感觉到，玉佩在发烫，像有股暖流顺着胸口蔓延开，一直流到尾巴上的银裂处，让那道缝没那么刺痒了。
“谢谢老君，谢谢清凝姐姐。”小黑认真地说。
“路上注意安全。”清凝仙子塞给小白一包点心，“这个能补充体力。”
走出蓝溪镇时，月亮已经升到了头顶。小黑抬头望着月亮，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一条岔路口。一条路通往熟悉的、灵溪镇的平静日常，另一条路则藏在黑暗里，布满了未知和危险。
可他没有选择。
因为那条黑暗的路上，不仅有他必须面对的秘密，还有需要他保护的人。
他看了看身边的小白，她虽然还有点害怕，但眼神很坚定，正紧紧跟着他的脚步。
小黑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怀里的玉佩和竹简。
“走吧，去找无限师父。”
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路延伸向灵界边境的方向。而在他们身后的雾隐林深处，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