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里的回声

地铁隧道的积水漫过脚踝时，林小满的帆布鞋已经湿透了。

她踩着生锈的铁轨往前走，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晃出扇形的光，照见墙壁上斑驳的涂鸦——大部分是病毒爆发前的街头艺术，被暗红色的血痕覆盖了大半，只有角落里一行歪歪扭扭的粉笔字还清晰：“别相信戴猫头鹰徽章的人”。

“那是军方的标志。”老刀突然开口，他的钢管在铁轨上拖出刺耳的声响，“三年前在边境，戴着这徽章的人烧了我们整个村子。”他独眼里的火光晃了晃，陈默注意到他攥着钢管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得像条扭曲的蛇。

陈默的军用匕首在掌心转了个圈，刃面映出自己手臂上的黑纹——比一小时前更清晰了，像墨汁在宣纸上晕开，已经爬到了肘关节。他摸出医疗箱里的抗毒血清，针头刺入皮肤时，听见林小满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你也被感染了？”她的手电筒光束抖了抖，照在陈默的伤口上。血清注入的地方泛起白沫，像沸腾的水，“我爸的笔记里写过，这种黑纹是病毒在重组基因……”

“闭嘴。”陈默猛地拔出针头，血珠在黑暗中溅落。他不想听这些，母亲留下的加密文件里提到过“基因重组”，后面跟着个刺眼的红色警告符号，旁边标注着“第七天觉醒”。

隧道深处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像有人在敲击铁轨。老刀突然按住两人的肩膀，将他们拽进旁边的维修通道——通道口的铁栅栏早就锈烂了，钻进去时，林小满的白大褂被勾破个口子，露出里面印着核电站标志的T恤。

“是‘铁颚’。”老刀的声音压得极低，钢管横在胸前，“变异体里的工兵，能啃碎钢筋混凝土。”

陈默透过栅栏的缝隙往外看，只见个半人高的黑影正沿着铁轨爬行，头颅是块磨得发亮的金属，嘴巴开合时露出锯齿状的牙齿，每咬一下铁轨，就会溅起串火星。它的后颈处有块裸露的皮肤，呈现出和陈默手臂上一样的黑色纹路。

“它在找什么？”林小满的声音发颤，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U盘——自从在避难所激活过一次，这东西就变得滚烫，像是揣了块烧红的烙铁。

老刀没说话，从背包里掏出个小巧的探测器，屏幕上跳动着微弱的蓝光。陈默认得这东西，是军方的辐射检测仪，通常用来定位病毒浓度超标的区域。而此刻，探测器的指针正疯狂指向隧道尽头，那里的黑暗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

“跟着它。”陈默突然说，匕首在掌心转了个圈，“它要去的地方，就是我们该去的地方。”

林小满刚想反驳，铁颚突然发出一声尖啸，猛地撞向维修通道的栅栏。锈蚀的铁条瞬间崩断，金属碎屑溅在陈默的护目镜上。他拽着林小满往通道深处跑，老刀举着钢管迎上去，钢管与铁颚的金属头颅碰撞时，发出钟鸣般的巨响。

通道尽头是道紧闭的防火门，门把手上缠着圈铁链，锁头是把军用密码锁。林小满摸出从电子厂带的微型解码器，指尖在键盘上翻飞时，听见身后传来老刀的闷哼——铁颚的锯齿撕开了他的裤腿，伤口处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快！”老刀的钢管重重砸在铁颚背上，火星溅到他的伤口上，竟冒出串白烟，“这狗东西怕高温！”

陈默突然想起医疗箱里的燃烧弹。他拉开箱盖的瞬间，防火门“咔哒”一声弹开，林小满拽着他滚了进去，老刀紧随其后，反手将铁链缠在门把手上。铁颚在门外疯狂撞击，门板震动得像要随时散架。

门后的空间出乎意料地整洁，像是有人定期打扫。这是间废弃的信号控制室，墙上的显示屏还亮着，正在循环播放核电站的内部监控——画面里，穿白大褂的研究员们正将一个个玻璃容器搬上运输机，容器里漂浮着模糊的人形，脖颈处都贴着“137”的标签。

“我爸就在里面。”林小满的手指点在屏幕左下角，那里有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正低头在文件上签字，笔尖划过的地方，隐约能看见“方舟计划”四个字，“他说过，核电站的13号反应堆里，藏着能杀死所有感染者的东西。”

陈默的目光落在屏幕右上角的日期上——7月22日，正是“黑潮”降临的日子。监控画面突然切换，出现了母亲苏岚的脸，她对着镜头急促地说：“陈默，别信他们的鬼话，13号反应堆里的不是解药，是……”

画面戛然而止，变成一片雪花。控制室的灯光开始闪烁，应急灯的红光映在每个人脸上，像染上了血。陈默摸出U盘，发现它烫得几乎握不住，外壳上的玉兰花纹路正在发光，与屏幕上“137”的数字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他们来了。”老刀突然指向控制室的小窗，那里闪过几个穿防化服的人影，肩章上的猫头鹰徽章在红光中闪着冷光，“军方的清理队，比预想中来得早。”

铁颚撞门的声音越来越响，铁链已经出现裂痕。陈默将U盘插进控制台的接口，屏幕重新亮起，显示出隧道的立体地图——除了他们来时的路，还有条通往地面的紧急通道，入口就在隔壁的废弃站台。

“走紧急通道。”陈默拽起林小满，老刀已经用钢管撬开了通风口，“去站台等我，我把他们引开。”

林小满抓住他的手腕，指尖触到他手臂上的黑纹，突然想起父亲笔记里的话：“当黑纹爬上心脏，就是新生，也是毁灭。”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巧的金属球，塞进陈默手里：“这是电磁脉冲弹，能让军方的设备失灵三分钟。”

通风口的格栅刚被掀开，防火门就“轰隆”一声被撞开。铁颚的金属头颅率先探进来，锯齿上还挂着断裂的铁链。陈默将燃烧弹扔向它的嘴，趁着火光拽着林小满钻进通风管道，老刀断后时，往控制台泼了半瓶酒精。

管道里弥漫着灰尘和铁锈的味道。林小满在前面爬，听见身后传来爆炸声，接着是军方士兵的呵斥声和铁颚的尖啸。她突然停住动作，手电筒照向管道壁——那里用刀刻着密密麻麻的“137”，每个数字后面都画着个简单的墓碑。

“这是前几次……”林小满的声音发颤，突然明白为什么父亲总说“时间在重复”，“我们不是第一次走到这里。”

陈默的手按在她的肩上，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他没说话，只是加快动作爬向通风口的出口，那里的栅栏已经生锈，一推就掉。当他们跳上废弃站台时，陈默突然捂住左臂，黑纹已经爬到了肩膀，像条活着的蛇。

站台的广告牌上，褪色的明星海报被人用红漆涂改过，眼睛的位置画着两个黑洞，嘴角咧开诡异的弧度。林小满的手电筒扫过海报下方，看见行新刻的字：“第七天的祭品，从来都不止一个。”

老刀的身影出现在站台另一端，肩上的伤口还在流血，独眼里的火光却亮得惊人：“他们往13号反应堆去了，带着铁颚。”他突然指向站台尽头的隧道，那里的黑暗中，隐约有蓝光在闪烁，“而且，他们不是唯一的追兵。”

陈默抬头时，看见隧道穹顶的裂缝里，正有无数双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像倒置的银河。那是感染者的群落，被爆炸声吸引，正从四面八方涌来。他握紧手里的电磁脉冲弹，突然明白母亲没说完的话——13号反应堆里的，或许不是能杀死感染者的东西，而是能召唤它们的东西。

当第一只感染者从裂缝中跳下来时，陈默将林小满推向站台的紧急通道，自己举着军用匕首迎上去。他手臂上的黑纹突然发烫，在黑暗中亮起荧光，与远处反应堆的蓝光遥相呼应，像在发出某种无声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