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台深处的编号

紧急通道的铁门在身后关上时，林小满的指甲还嵌在掌心。

她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滑坐在地，听着门外传来感染者的嘶吼与陈默的匕首划破空气的锐响。手电筒滚落在脚边，光束斜斜地照向通道顶部，那里的水泥墙皮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盘根错节的钢筋，像副被剥开的肋骨。

“他不会有事。”老刀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他正用布条勒紧流血的裤腿，伤口处的黑纹已经蔓延到膝盖，“那小子的血不一样，你没看见吗？铁颚碰着他的血就缩了。”

林小满没接话，指尖在口袋里摸到个硬纸壳——是父亲留下的核电站地图，边角已经磨得发毛，13号反应堆的位置被红笔圈了个刺眼的圈，旁边写着行小字：“冷却剂管道藏着‘钥匙’”。她突然想起刚才在信号控制室看到的监控，父亲签字的文件上，也有同样的红圈。

通道里的应急灯开始闪烁，红光与黑暗交替着吞噬视野。老刀突然拽起她往深处跑，林小满踉跄着跟上时，听见身后传来金属扭曲的巨响——是紧急通道的铁门被撞开了，铁颚的尖啸声像把生锈的锯子，正一寸寸割开空气。

“这通道通哪儿？”林小满的声音发颤，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墙壁上的标识，“我爸的地图上没标过这条路。”

老刀的钢管在前方的岔路口顿了顿，独眼里闪过丝犹豫：“通地下检修井，能绕到反应堆的备用入口。”他突然压低声音，“但那地方……三年前死过很多人。”

陈默的身影就在这时从岔路尽头冲出来，护目镜裂开道缝，沾着的黑血已经凝固。他拽过林小满往左边的通道跑，匕首上的血珠滴在地上，竟在水泥地上蚀出串细小的坑：“铁颚被我引去右边了，但军方的人跟过来了，至少一个小队。”

林小满注意到他的左臂——黑纹已经爬过肩膀，像条墨色的藤蔓缠上脖颈，皮肤下隐约能看见血管在突突跳动，像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她突然想起父亲笔记里的插图：感染后期的实验体，皮肤会呈现出黑曜石般的光泽，瞳孔会变成纯粹的黑色。

“你的血清……”

“没用了。”陈默打断她，声音里带着种异样的沙哑，“医疗箱里的抗毒血清，对现在的病毒没用。”他摸出那枚电磁脉冲弹，在掌心掂了掂，“但这东西或许能行，你爸的笔记里有没有提过‘脉冲频率与病毒共振’？”

林小满的脚步顿住了。父亲的最后一页笔记确实写过，烬土病毒的基因链有固定的振动频率，只要用特定波段的电磁脉冲轰击，就能让它暂时失活。但那段频率的计算公式，被人用墨汁涂黑了，只留下个模糊的数字：“7.3”。

“7.3赫兹。”她脱口而出，手电筒的光束照在陈默脖颈的黑纹上，“这是病毒的共振频率，但需要持续轰击十分钟以上，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会对人体造成损伤，尤其是神经系统。”老刀突然接话，他的钢管在墙壁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三年前在边境，我见过被脉冲炮误伤的人，最后都成了疯子，嘴里只会念叨‘137’。”

通道尽头的检修井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有人踢翻了工具箱。陈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三人贴着墙壁往井口挪去——井盖是块厚重的钢板，边缘露出道缝隙，透过缝隙能看见底下有微弱的绿光，像某种生物的眼睛。

“是冷却剂管道。”林小满的声音压得极低，父亲的地图上标注过，检修井正下方是反应堆的冷却系统主管道，里面流动的液态氮温度低至零下200度，足以冻结任何活物，“但井盖被焊死了，我们需要工具才能打开。”

陈默摸出军用匕首，刃尖抵在井盖的缝隙里，借力撬动时，听见底下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像是个女人的声音。他的动作顿住了，那声音很熟悉，像极了母亲苏岚的声音，却带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机械感，像是录音带卡壳了。

“救……救我……”

老刀突然将钢管插进缝隙，与陈默合力一撬，井盖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缓缓向上抬起。绿光从缝隙中涌出来，照亮了底下的场景——检修井的底部积着半米深的冷却液，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影倒在里面，皮肤已经冻成青紫色，脖颈处都贴着“137”的标签。

而在井壁的铁架上，绑着个女人，正是陈默的母亲苏岚。她的白大褂被冻得硬邦邦，眼睛瞪得滚圆，瞳孔已经变成纯粹的黑色，嘴里还在不停念叨：“第七天……祭品……137……”

“妈！”陈默的声音发颤，正想跳下去，却被老刀死死拽住。

“别碰她！”老刀的独眼里布满血丝，钢管指向苏岚的手腕，“她的皮肤已经开始碳化了，是‘活尸’，被病毒控制的傀儡。”

林小满的手电筒照在苏岚的胸口，那里别着枚猫头鹰徽章，和军方士兵的一模一样。她突然想起信号控制室的监控画面，母亲签字的文件上，“方舟计划”四个字的笔迹，和父亲被涂黑的笔记惊人地相似。

“她不是你妈。”林小满的声音发颤，指尖指着苏岚脖颈处的标签——那里没有编号，只有个模糊的烙印，形状像朵被踩烂的玉兰花，“这是个替身，或者说……是用你母亲的基因克隆的实验体。”

陈默的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脖颈的黑纹突然剧烈蠕动，皮肤下的血管爆起，像要撕裂皮肤。检修井里的苏岚突然抬起头，黑洞洞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137号，欢迎回家。”

军方的脚步声从通道远处传来，伴随着扩音器的喊话：“陈默，放弃抵抗，交出U盘，我们可以让你成为新人类的一员。”

铁颚的尖啸声也从右边通道逼近，金属摩擦的声响越来越近。陈默突然捡起匕首，转身冲向检修井的另一侧——那里的墙壁有块松动的水泥砖，是他刚才撬动井盖时发现的。他用匕首撬开砖块，露出里面的金属盒，盒盖上刻着和U盘一样的玉兰花纹。

“是钥匙。”林小满的呼吸顿住了，父亲的地图上标注的“钥匙”，原来藏在这里，“能打开反应堆的备用入口。”

陈默打开金属盒，里面躺着枚银色的芯片，芯片背面刻着串数字：“7.3Hz”。他突然明白母亲的用意——抗毒血清是幌子，这枚能发出特定频率的芯片，才是真正的解药。

“你们先走。”陈默将芯片塞进林小满手里，自己摸出电磁脉冲弹，“我启动脉冲弹拖住他们，你们去13号反应堆，用冷却剂和芯片制造共振。”

老刀突然将钢管扔给他，自己扛起林小满往检修井的另一侧通道跑：“别逞英雄，我们在反应堆入口等你，最多十分钟。”

陈默没回头，他看着苏岚的克隆体在井里疯狂挣扎，铁架的铁链被挣得哗哗作响。军方的士兵已经出现在通道拐角，防化服的面罩反射着应急灯的红光。他拉掉护目镜，脖颈的黑纹在绿光中亮得惊人，像条活过来的蛇。

当第一发子弹擦过耳畔时，陈默按下了电磁脉冲弹的开关。蓝色的电弧瞬间笼罩整个通道，士兵们的枪支纷纷失灵，铁颚的尖啸声变成痛苦的呜咽。他趁机冲过拐角，听见身后传来克隆体的嘶吼，那声音里突然夹杂着母亲真实的语气，带着哭腔：“陈默，别信芯片，那是病毒的催化剂……”

通道尽头的黑暗里，陈默的影子被应急灯拉得很长，脖颈的黑纹已经爬上脸颊，左眼的瞳孔开始变成墨色。他摸出医疗箱里最后一支针剂——那是母亲用自己的血制成的，标签上写着“最后手段”。

当他将针头刺入心脏时，通道里的电磁脉冲突然变强，墙壁上的水泥块簌簌落下，露出里面隐藏的金属板，板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编号，从“1”一直排到“136”，每个编号后面都画着个简单的墓碑，只有“137”的位置是空的。

陈默的视线开始模糊，他仿佛看见无数个自己从编号的墓碑里走出来，每个人的脖颈上都缠着墨色的藤蔓。他们朝着他伸出手，嘴里念叨着同样的话：“第七天，该轮到你了。”

铁颚的尖啸声越来越近，带着金属牙齿啃咬水泥地的脆响。陈默扶着墙壁站起来，最后看了眼“137”的空位，突然笑了——原来他不是第一个走到这里的人，只是第137个。

当他冲进反应堆方向的通道时，脖颈的黑纹终于爬上右眼，整个世界瞬间被染成纯粹的黑色，只有远处13号反应堆的绿光，像颗跳动的心脏，在黑暗中指引着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