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显得愈发空旷,冷白的灯管将她的脸映得惨白。她缩在角落,把背包紧紧抱在胸前,那模样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生圈。
列车缓缓启动,铁轨接缝处传来“哐当哐当”的声响,这声音恰似心跳的节奏。她轻轻闭上眼睛,可脑海里依旧被各种需求占据。“要是‘主角’后面用🌟这个表情,会不会太黄了?换成✨会不会好点呢?”她心里想着,却没有回复任何信息。
她默默将手机调成飞行模式,这一举动仿佛是把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给关闭了。列车钻进隧道,窗外瞬间黑得如同墨汁一般。此刻,她想起大学设计课老师曾说过的话:“做设计,先做人。别让像素绑架灵魂。”当时她觉得老师说得矫情,如今才真正懂得,绑架灵魂的从来不是像素,而是房租、KPI,还有那句“再改一版”。
二十二点十五分,列车抵达安河桥北。她站起身来,腿麻得厉害,差点就跪倒在地。走出车厢时,站台上只剩下保洁阿姨还在拖地。阿姨抬起头,关心地问:“闺女,这么晚啦?”她勉强扯了扯嘴角,应道:“嗯,最后一班了。”列车车门在她身后发出“嘶啦”一声,紧紧合拢。
林见微喘着粗气,再次把背包抱在胸前,仿佛连最后的力气都塞进了那个20升的帆布包里。车厢依旧空荡,冷白的灯闪了两下,最终变成了惨绿色。她坐在第七排靠门的位置——这是她精心计算出的“逃生最优位”:离紧急破窗锤1.4米,离灭火器2.1米,离下一站车门仅需3秒冲刺距离。这些数字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在三个月试用期里被各种需求逼出来的本能。
列车再次启动,铁轨接缝处又传来熟悉的“哐当”声。林见微随手把卫衣帽子往后一撸,拿出手机。屏幕亮起,Leon的微信依旧停留在21:46,那条消息写着【banner左上角的logo能再右移2px吗?】她突然笑了,笑得肩膀直抖,眼泪滴落在屏幕上,把“2px”晕染成了一团墨迹。她没有回复,只是用指尖划到飞行模式,一键切断所有信号。
列车钻进隧道,窗外的黑色浓稠得像刚导出PNG - 24的纯黑底。林见微因为太过疲惫,在车上打起了盹。
林见微被头顶“啪”的一声脆响惊醒,这声音就像有人拿玻璃碴子直接在她耳膜里划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太阳穴突突直跳。
睁开眼后,她看到车厢顶部的冷白灯管正闪着像抽搐的电弧,紧接着“滋啦——”一声彻底熄灭。黑暗降临得太过突然,她还没来得及把额头从车窗上挪开,冰凉的玻璃就贴着皮肤滑了下去,蹭出一道潮红的印子。
地铁还在行驶,但声音却变得异常。以前四号线末班车行驶时,铁轨接缝处会发出“哐当、哐当”的均匀催眠曲般的声响;而现在脚下传来的是一种低沉且连绵不绝的震颤,感觉列车像是被塞进了一条没有尽头的隧道,隧道壁用橡胶般的柔软包裹住车轮,把所有的噪音都吞噬掉了。
车窗本该映出隧道壁上的广告灯箱,可此刻却只剩下一团浓稠到化不开的黑色,黑得连自己的倒影都看不见。
林见微眨了眨眼,确认自己并不是睡麻了。手机还在手里攥着,屏幕朝下,钢化膜上已经裂出了两条蜘蛛网般的裂痕——可能是刚才灯管爆裂时吓得自己捏碎的。
她把手机翻到正面,时间停在23:47,信号格空空如也,只有“无服务”三个字在左上角晃动。“
怎么回事……”她的嗓子干涩,声音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被放大,却又迅速被四周吸收。车厢里一片死寂,好像所有人都被刚才那声爆裂按下了消音键。
她回头借着应急灯带微弱的绿光数着人头,整节车厢只坐了七个人:
前排穿校服的高中女生抱着书包,耳机垂在膝盖上,屏幕还亮着,却停在暂停界面;
过道对面,西装男领带歪斜,额头抵着前排椅背,睡得死沉;
再往后,一对情侣互相靠着,女生的美甲闪着碎钻般的冷光;
靠近连接门的地方,站着一个戴鸭舌帽的男孩,帽檐压得很低,双手插在兜里,脚尖一下一下地点着地;
最末排,一位中年阿姨双手合十放在腿上,像是在打盹,又像是在默念佛号。
还有就是她自己了,七个人安静得像个深夜的停尸间。林见微咽了口唾沫,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背包带。她的背包还是下班时那只:灰蓝色帆布,右下角溅着中午咖喱的油渍,拉链上挂着一个地铁卡套,里面塞着和爸妈的合照。此刻,那小小的塑料片随着车厢晃动,一下一下敲打着帆布,发出细微的“哒、哒”声,宛如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