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勋贵子弟来看陆嘉学时,是个春日的午后。
他们刚进院门,就看见陆嘉学穿着件粗布衣衫,蹲在花圃里浇花。他挽着袖子,小臂上沾着泥,动作熟练得像个老园丁,哪里还有半分当年侯府小公子的模样。
“嘉学,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一个穿着锦袍的公子哥惊得张大了嘴,“想当年你可是连花都懒得看一眼的。”
陆嘉学直起身,擦了擦手上的泥,笑着朝屋里喊:“宜宁,客人来了。”
罗宜宁端着茶出来,穿着件月白色的衣裙,头上只簪了支素银簪子,眉眼温柔得像春风。她把茶递给客人,自然而然地走到陆嘉学身边,替他拂去肩头的花瓣。
两人相视一笑,眼里的默契像流淌的溪水,无声却动人。
众人看着这一幕,忽然明白了。有些改变,不是被迫,是心甘情愿——为了心上人,从锦衣玉食到粗茶淡饭,从桀骜不驯到温柔体贴,都是甘之如饴。边关告急的消息传来时,陆嘉学正在给罗宜宁梳头发。他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动作轻柔,像在抚摸上好的丝绸。
“我要去前线。”他忽然说,声音低沉。
罗宜宁的头发顿了顿,随即继续任由他梳着,声音平静:“我知道。”她早就从他最近的眉宇间看出了端倪,他是御史,更是陆家的子孙,家国危难之际,不可能袖手旁观。
离别那天,罗宜宁替他整理行囊,把那枚镶金的玉珏塞进他怀里:“我等你回来。”玉珏被她的体温焐得温热,带着她的牵挂。
他抱了抱她,力道很大,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照顾好自己。”
他转身离开时,脚步坚定,却在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的不舍像潮水般汹涌。罗宜宁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手里紧紧攥着他送的那把匕首——这一次,换她等他。陆嘉学走后,罗宜宁每天都在佛堂为他祈福。
她跪在蒲团上,手里的佛珠转了一圈又一圈,嘴里念着他的名字。佛龛上的长明灯一直亮着,像她从未熄灭的希望。她看着窗外的树叶绿了又黄,黄了又落,心里的思念越来越深,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心脏。
偶尔收到他的信,字迹潦草,显然是在匆忙中写就的,却总说“一切安好”“勿念”。可她从信里的字里行间,还是能看出他的辛苦——有时信纸边缘沾着干涸的血迹,有时墨迹被雨水晕开,模糊了字迹。
她把那些信一张张收好,放在那个紫檀木匣子里,和那本《淳化阁帖》放在一起。夜深人静时,她会拿出来读,读着读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打湿了信纸,也打湿了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