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雾在午后突然变得粘稠
林夏星坐在书店靠窗的藤椅上，指尖划过《航海年鉴》泛黄的纸页，那页夹着便签的地方微微凸起，像块不肯平复的心事 窗外的雾已经浓成了流动的乳白，将书店的木窗蒙上一层毛玻璃似的朦胧，连檐角的风铃都被裹住了声音，只偶尔发出闷哑的轻响
尹净汉在整理最里层的书架，旧书抽离时带起的尘埃在光束里翻滚 他今天换了件浅灰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沾着点墨渍，像不小心蹭到的海雾蓝碎屑
尹净汉“雾岛的雾分两种”
他忽然开口，声音惊得窗台上的海鸟扑棱棱飞走
尹净汉“淡雾是海在呼吸，浓成这样的是雨要来了”
林夏星抬头时，正看见他将一本厚厚的《海洋气象图谱》塞进书架缝隙 书脊上的烫金书名已经斑驳，却在雾里泛着温润的光
林夏星“会下很久吗？”
目光不自觉飘向窗外——民宿就在隔壁巷口，平日走三分钟就到，可此刻被浓雾隔开，竟像隔着片模糊的海
尹净汉“看这雾色 是暴雨”
尹净汉转身走向书店中央的壁炉，那是座石砌的老式壁炉，烟囱从屋顶探出去，炉口堆着劈好的松木，木柴边缘被火熏得发黑
尹净汉“雾岛的暴雨急得很 说来就来 能把礁石砸出回声”
他划了根火柴，火苗舔上引火纸的瞬间，暖黄的光立刻漫开来，在他侧脸投下细碎的阴影 林夏星望着跳动的火光，忽然想起昨天在阁楼闻到的海雾蓝香气——此刻混着松木燃烧的味道，竟奇异地压过了雾里的潮意
尹净汉“过来烤烤火？”
他拍了拍壁炉前的羊毛地毯，声音被火声烘得有些暖
尹净汉“雾重的时候，这里最能存住热气”
林夏星抱着年鉴走过去，刚在地毯上坐下，就听见远处传来第一声闷雷 很低沉，像从海底滚上来的，震得窗玻璃微微发颤 她下意识往壁炉边靠了靠，眼角余光瞥见尹净汉正往炉里添木柴，火光映得他睫毛透亮，像落了层碎金
林夏星“你书架上……有本很特别的书”
她忽然想起那本突兀的著作，手指在地毯上画着圈
林夏星“关于时空重叠的”
尹净汉添柴的动作顿了顿
尹净汉“嗯 前几任店主留下的”
他往壁炉上方的书架抬了抬下巴
尹净汉“雾岛老人总说海雾能把过去的影子泡软了 让它在雾里慢慢漂我好奇就翻了翻”
林夏星“看到过吗？”
林夏星追问，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系统面板在脑海里闪了闪，却没跳出提示——这让她更在意了，那些藏在旧书里的字迹、磨损的书签、突然变调的笔锋，似乎都在往某个隐秘的方向牵扯
火“噼啪”一声爆了个火星，尹净汉的侧脸忽明忽暗
尹净汉“雾最浓的清晨”
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怕被火听见
尹净汉“看见过礁石上站着个人 穿蓝布裙手里攥着海雾蓝 裙摆被风吹得像要飞起来”
林夏星攥着年鉴的手指猛地收紧 蓝布裙？她想起那朵干花书签，想起便签上凌厉的字迹，还有素描本角落的鸢尾花纹——这些碎片突然被火光串成了模糊的轮廓，悬在雾里，看不真切，却让人胸口发闷
林夏星“是……认识的人吗？”
她的声音有点发飘
尹净汉没立刻回答，只是将铁架上的陶壶往火边挪了挪 壶里煮着茶，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冒起了白汽，带着微涩的咸香
尹净汉“雾岛的传说里”
他忽然转了话题，目光落在跳动的火焰上
尹净汉“每个雾季都会困住些迷路的人 有的能找到归航的码头，有的……就成了雾的一部分”
他的指尖在地毯上画着海浪的弧度
尹净汉“能走的，是被岛放行了”
尹净汉“走不了的，是把心落在礁石缝里了”
林夏星听得入神，直到第二声雷炸响在头顶，才猛地回神 雨已经倾盆而下，不是落，是砸，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窗上，瞬间就糊成了白茫茫一片 风也跟着疯起来，卷着雨丝撞在木门上，发出“咚咚”的响，像有人在外面急着推门
林夏星“这雨……”
林夏星望着窗外，眉头不自觉皱起来 民宿老板说过，暴雨天的石板路会藏陷阱——有些石板下是空的，积水漫过脚背时，根本分不清哪里能踩
尹净汉起身去关窗，木窗“吱呀”一声合上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像被墨染过的棉絮 他顺手开了书店的吊灯，昏黄的光从头顶落下来，勉强照亮了书架的轮廓，却照不透角落里的阴影
尹净汉“今晚怕是回不去了”
他端起陶壶，往粗陶杯里倒了茶，递过来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很烫，像壁炉里的火
尹净汉“雨停前民宿那边的巷口会积水，踩进去能漫到膝盖”
林夏星接过茶杯，指尖被烫得缩了缩，茶味却顺着热气漫进鼻腔——是海雾茶特有的咸涩，混着点烟火气，像雾岛的风灌进了喉咙
林夏星“那……太打扰了”
她有些局促，手在口袋里摸到鸢尾吊坠，冰凉的金属让她定了定神
尹净汉“不算打扰”
尹净汉靠在壁炉石壁上，自己也端了杯茶
尹净汉“暴雨夜的屋檐，本就该有两个人守着才暖”
雨声越来越大，像有无数只手在拍打着屋顶 林夏星捧着茶杯，看着火舌舔舐木柴的样子，忽然觉得这场景很不真实——陌生的岛，被暴雨困住的书店，还有身边这个总把心事藏在雾里的人
林夏星“以前……也有人陪你等雨停吗？”
她想起他说的蓝布裙，忍不住问
尹净汉的茶杯在嘴边顿了顿，有几滴茶水溅在地毯上，晕开深色的圆
尹净汉“嗯”
他过了很久才应声
尹净汉“她总说暴雨天最适合煮茶，说雨声能把故事泡得更入味”
他抬眼看向窗外，雨幕里什么都看不清
尹净汉“她还说雾岛的雨是海在哭，哭那些被雾困住的人”
林夏星没再追问 雨声太吵了，吵得像在刻意掩盖什么 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壁炉上方的书架，那本《时空重叠现象研究》旁边，立着个铜相框，被书挡了大半，只能看见一角褪色的蓝——像极了海雾蓝的颜色
是她吗？
正想看得更清楚，系统面板突然在脑海里炸开淡金色的光
系统【检测到目标人物情绪波动峰值，与“回忆触发”特征匹配，关联信息待补充】
林夏星的心猛地一跳 又是情绪波动，和初见时指尖相触的那次不同，这次带着清晰的指向性——关于那个穿蓝布裙的人
这时，尹净汉忽然起身走到窗边，推开条缝 冷风卷着雨丝灌进来，带着海的咸腥
尹净汉“雨好像小了点”
林夏星凑过去，果然，雨势减弱了些，从瓢泼变成了密集的帘，至少能看清对面民宿的屋顶了
林夏星“我……还是回去吧”
她觉得再待下去，那些悬在雾里的秘密会压得人喘不过气
尹净汉从门后取了把黑布伞，撑开时发出“嘭”的闷响，伞骨很粗，带着磨旧的木纹
尹净汉“我送你”
他语气很轻，却没给拒绝的余地
两人挤在伞下走出门，雨丝斜斜地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响 伞下的空间很小，林夏星能闻到他衬衫上的松木味，混着雨水的潮意，和壁炉边的气息又不同 石板路果然湿滑，她好几次差点崴脚，都被尹净汉伸手扶了胳膊，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很烫，像刚才碰过的茶杯
到民宿门口时，雨又大了起来 林夏星收伞时，指尖擦过他的手背，这次系统没跳提示，只有心跳声撞在雨里，格外清晰
林夏星“谢谢你的茶”
她仰头看他，雨珠挂在他发梢，像没化的雾
林夏星“伞明天还你”
尹净汉“不用急”
他往后退了半步，伞沿遮住了大半张脸
尹净汉“夜里要是怕打雷，就看书店的灯”
他顿了顿，声音被雨打湿了，有点发哑
尹净汉“我会开着”
林夏星点头，看着他转身走进雨里。黑伞的影子很快被雨幕吞没，只有书店的方向，那盏昏黄的灯始终亮着，像雾里浮着的星子
她回到房间，坐在窗边看了很久 雨还在下，书店的灯光透过雨丝和雾气，在窗玻璃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林夏星摸出脖子上的鸢尾吊坠，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她忽然很想知道，那个穿蓝布裙的人，是不是也曾握着同样的吊坠，在某个暴雨夜，和尹净汉一起守着壁炉的火
远处又滚过一声雷，很轻，像在雾里化掉了 林夏星望着那盏灯，忽然觉得，雾岛的暴雨或许不是海在哭，是在替那些说不出口的等待，敲着屋檐，提醒着某个人——这里有人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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