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銮驾刚消失在宫墙拐角,苏潇潇就转身回了内殿。方才在皇帝面前强撑的平静褪去,她扶着梳妆台前的鎏金镜架,指节微微泛白。
“娘娘,您脸色怎么更差了?”绿儿连忙递上一杯温水,“是不是方才太紧张了?”
“有点。”苏潇潇接过水杯,指尖冰凉。和皇帝那短短几句话的交锋,比她在现代开三个小时的项目会还要累。萧彻那双眼睛太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稍有不慎就会露出破绽。
但她知道,刚才那番话没有白说。萧彻最后的眼神里,有疑虑,有审视,唯独没有了往日的厌烦。这就够了,只要他不再把她当成一个只会争风吃醋的蠢货,她就有破局的机会。
“绿儿,去把小禄子叫来。”苏潇潇放下水杯,语气恢复了冷静。
绿儿愣了一下:“叫他来做什么?那小子笨手笨脚的,上次还差点把娘娘的玉如意摔了。”
“笨手笨脚?”苏潇潇勾了勾唇角,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你可知,咱们景仁宫能安安稳稳到现在,全靠他‘笨手笨脚’地给外面递消息呢。”
绿儿惊得瞪圆了眼睛:“娘娘您是说……小禄子他是……”
“嘘。”苏潇潇示意她小声,“隔墙有耳。去叫他来,就说本宫有差事吩咐。”
绿儿虽然满心震惊,但还是快步去了。苏潇潇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那棵歪脖子槐树。原主的记忆里,小禄子总爱在槐树下“乘凉”,每次乘凉回来,皇后宫里就会“恰好”知道景仁宫的动静。
以前的如妃被情爱迷了眼,半点没察觉。但苏潇潇是谁?她可是在现代职场摸爬滚打了五年的社畜,察言观色、勾心斗角的戏码见得多了。小禄子每次回话时那闪烁的眼神,收了赏赐后偷偷往宫外递东西的小动作,在原主记忆里模糊不清,在她眼里却清晰得像教科书案例。
尤其是……六月十五那场“冲撞圣驾”,按剧情,就是小禄子“不小心”打翻了原主的茶盏,让她追着他跑出殿门,正好撞上前来“路过”的皇后銮驾。
这颗棋子,留着是祸害,不如……变成自己的武器。
不多时,绿儿就领着个瘦小的太监进来了。那太监约莫十五六岁,穿着身半旧的灰布太监服,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正是小禄子。
“奴……奴才小禄子,参见娘娘。”他声音发颤,膝盖刚弯下去,就被苏潇潇打断了。
“不必多礼。”苏潇潇坐在软榻上,慢条斯理地拨着茶盏盖,“听说前几日本宫昏迷时,你一直守在殿外?”
小禄子身子一僵,连忙抬头:“是……奴才想着娘娘身边不能离人,就……就多守了会儿。”
“有心了。”苏潇潇抬眼,目光直直地看向他,“绿儿说,你还替本宫挡了春桃的刁难?”
这话半真半假。原主昏迷时,春桃确实来过一次,对着守在门口的小禄子说了些难听话,但小禄子根本没敢顶嘴,只是缩着脖子听着。
小禄子的脸“唰”地白了,眼神慌乱:“没……没有,春桃姐姐只是问问情况,没……没刁难……”
“哦?”苏潇潇挑眉,语气轻飘飘的,“可绿儿说,你当时红着眼圈跟她说,一定要好好伺候本宫,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去。”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小禄子的反应。只见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双手绞得更紧了,嘴唇嗫嚅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怎么?”苏潇潇放下茶盏,声音陡然冷了几分,“难道是绿儿骗了本宫?还是说……你心里根本没把本宫当主子?”
“奴才不敢!”小禄子“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连连磕头,“奴才对娘娘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求娘娘明察!”
“忠心耿耿?”苏潇潇冷笑一声,从榻上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你告诉我,前几日你在槐树下,跟皇后宫里的小柱子说了些什么?”
小禄子的头“咚”地一声磕在地上,再也抬不起来。脸色惨白如纸,浑身都在发抖。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做得那么隐蔽,竟然被发现了!
苏潇潇看着他吓破胆的样子,心中了然。这小禄子年纪小,胆子也小,被皇后收买,多半是被威逼利诱,不是什么死士。
“抬起头来。”
小禄子抖着肩膀,缓缓抬起头,眼里满是恐惧和哀求:“娘娘……奴才……奴才是被胁迫的!皇后娘娘说,要是奴才不听她的,就……就把奴才在乡下的爹娘卖去做苦役……奴才没办法啊!”
果然是这样。苏潇潇心中冷笑,面上却放缓了语气:“本宫知道你有难处。”
小禄子一愣,似乎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谁都有软肋,本宫不怪你。”苏潇潇蹲下身,声音压得很低,“但你要想清楚,跟着皇后,你能有什么好下场?”
她轻轻拍了拍小禄子的肩膀:“皇后用你爹娘要挟你,可见根本没把你当人看。这次让你做的事,若是成了,你是功臣,但也是知道秘密最多的人,你觉得皇后会留着你?若是不成,你就是替罪羊,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小禄子的嘴唇哆嗦着,眼里充满了挣扎。苏潇潇的话,像一把刀,剖开了他心里那点侥幸。
“但跟着本宫就不一样了。”苏潇潇继续说道,语气带着诱惑,“本宫知道你是被逼的,只要你肯回头,以前的事,本宫可以当没发生过。等这事了了,本宫就托人把你爹娘接来京城,给他们寻个安稳差事,保你们一家平安。”
一边是威逼,随时可能被灭口;一边是利诱,还有家人的安稳。小禄子不是傻子,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他死死咬着嘴唇,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半晌,猛地磕了个响头:“奴才……奴才愿听娘娘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苏潇潇满意地点点头,“起来吧。”
小禄子这才敢站起身,低着头,不敢看她。
“皇后让你做什么,你照样去做。”苏潇潇回到软榻上坐下,“但她让你做的每一件事,都要先告诉本宫。”
小禄子连忙点头:“是!”
“尤其是……六月十五那天。”苏潇潇的声音冷了下来,“她是不是让你引本宫出去,撞皇后的銮驾?”
小禄子浑身一颤,再次跪了下去:“是!皇后娘娘说,那天皇上会来景仁宫,让奴才故意惹您生气,引您追出去,正好……正好撞上她的銮驾,就说您……您意图行刺……”
果然如此!苏潇潇握紧了拳头。皇后好狠的心,不仅要废了她,还要扣上“行刺”的罪名,彻底把程家拖下水!
“起来吧。”苏潇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意,“这事你不用改,照做就是。但什么时候引本宫出去,怎么引,得听本宫的。”
小禄子一愣:“娘娘的意思是……”
“她想设局害本宫,本宫就给她演一出好戏。”苏潇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到时候,你只需……”
她附在小禄子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小禄子听得眼睛越睁越大,脸上满是震惊,但最后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奴才明白了!”
“下去吧,记住,别露出马脚。”
“是!”小禄子如蒙大赦,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绿儿这才敢走上前,脸色还有些发白:“娘娘,这……这能行吗?万一他再反水……”
“他不敢。”苏潇潇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他的软肋在本宫手里,比在皇后手里安全。而且,他不傻,知道跟着谁才能活命。”
绿儿还是有些担心,但见苏潇潇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只能把疑虑压在心底。
“对了,绿儿,去把本宫那支东珠钗找出来。”苏潇潇忽然说道。
“东珠钗?”绿儿更疑惑了,“那不是娘娘最宝贝的吗?说要等皇上再来的时候戴……”
“现在用得上了。”苏潇潇微微一笑,“你再去打听一下,今天下午谁会去给太后请安。”
绿儿虽然满肚子问号,但还是应声去了。苏潇潇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渐渐变得深邃。
光是化解皇后的陷阱还不够。她需要一个靠山,一个能在关键时刻为她说话的人。而整个后宫,最有分量,又和皇后不对付的,只有太后。
太后是先帝的皇后,萧彻的养母,出身名门,一向看不惯皇后仗着家族势力专横跋扈。原主以前一门心思扑在皇帝身上,从未想过去巴结太后,这才给了皇后可乘之机。
现在,该补上这一课了。
半个时辰后,绿儿回来了,手里捧着个锦盒,脸上带着几分兴奋:“娘娘,您猜怎么着?下午贤嫔娘娘会去给太后请安!”
贤嫔?苏潇潇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贤嫔出身书香门第,性子温和,不争宠,却因为怀了身孕,被皇后视为眼中钉。前几日原主在御花园“冲撞”的,就是她。
这倒是巧了。
“把东珠钗包好。”苏潇潇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支流光溢彩的金钗,钗头嵌着颗鸽子蛋大的东珠,是原主入宫时,程家给她备的嫁妆,价值连城,“再备些刚做好的杏仁酥,跟本宫去趟贤嫔宫里。”
“去贤嫔娘娘宫里?”绿儿彻底懵了,“娘娘,您忘了前几日……”
“以前的事,是本宫不对。”苏潇潇盖上锦盒,语气平静,“冤家宜解不宜结。尤其是在这后宫里,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她要做的,不仅仅是化解危机,还要为自己铺路。皇后树敌众多,她何不把这些敌人,变成自己的盟友?
景仁宫离贤嫔住的碎玉轩不远,两刻钟就到了。碎玉轩比景仁宫朴素得多,院子里种着几株玉兰,看着清雅别致。
通报的宫女很快回来,笑着说:“贤嫔娘娘请如妃娘娘进去呢。”
苏潇潇跟着宫女走进内殿,只见贤嫔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拿着本诗集,见她进来,连忙想起身行礼。
“妹妹快坐着,仔细动了胎气。”苏潇潇快步上前,按住了她。
贤嫔愣了一下,看着苏潇潇手里的锦盒,眼神有些复杂:“姐姐怎么来了?”
她怀着孕,前几日被如妃当众推搡,虽然没出事,但心里总归是有芥蒂的。
“来给妹妹赔罪。”苏潇潇把锦盒放在桌上,打开,“前几日是姐姐糊涂,失了分寸,吓到妹妹和腹中的孩子了。这支东珠钗,是我程家传下来的,据说能安神,就送给妹妹,算是姐姐的一点心意。”
贤嫔看着那支璀璨的东珠钗,又看了看苏潇潇真诚的眼神,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她没想到,骄横惯了的如妃,竟然会主动来道歉,还送这么贵重的礼。
“姐姐这是……”
“妹妹别多想。”苏潇潇坐下,让绿儿把杏仁酥递上去,“我知道妹妹心善,定不会跟我计较。只是前几日之事,细想起来,总觉得有些蹊跷。”
贤嫔眨了眨眼:“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妹妹当时也在场,你觉得,我像是会主动往你身上撞的人吗?”苏潇潇语气凝重,“我记得当时脚下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才没站稳……”
贤嫔愣住了。她当时确实觉得奇怪,如妃虽然骄横,但还不至于对一个孕妇动手。而且当时人多眼杂,她也没看清具体情况,只听到周围一片惊呼,然后如妃就倒在了她面前。
“姐姐是说……”
“我不敢乱说。”苏潇潇摇摇头,“只是觉得,这后宫里,想让我们姐妹失和的人,怕是不少。”
她没有明说皇后,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贤嫔的脸色渐渐变了。她虽然不争宠,但也不傻。皇后几次三番明里暗里地针对她,她不是不知道。这次如妃冲撞她,最大的受益者,不就是皇后吗?既能打压如妃,又能让自己记恨如妃,真是一箭双雕。
“姐姐说得是。”贤嫔的语气也严肃起来,“这后宫确实不太平。”
“所以妹妹,”苏潇潇看着她,眼神诚恳,“我们不能再被人当枪使了。”
贤嫔沉默了片刻,看着桌上的东珠钗,又看了看苏潇潇,缓缓点了点头:“姐姐说得对。”
苏潇潇知道,这一步棋,走对了。
“对了妹妹,”苏潇潇像是随口问道,“听说你下午要去给太后请安?正好我也想去给太后请个安,不知妹妹可否愿与我同行?”
贤嫔眼睛一亮:“求之不得。”
有孕在身的贤嫔陪着,太后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会对她多几分耐心。苏潇潇要的,就是这个机会。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气氛渐渐融洽起来。苏潇潇能感觉到,贤嫔对她的敌意,已经消散了大半。
离开碎玉轩时,绿儿忍不住说:“娘娘,您今天……好像变了个人。”
“是吗?”苏潇潇看着宫道两旁的柳树,微微一笑,“或许吧。毕竟,再不变,就活不下去了。”
她抬头望向远处巍峨的宫殿,阳光洒在琉璃瓦上,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皇后,你的陷阱,本宫接下了。
六月十五,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