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区的通风管道里弥漫着机油和铁锈混合的腥气。莱拉在前头带路,机械义肢的关节发出咔嗒咔嗒的轻响,像在为这支临时小队伴奏。她义肢末端的探照灯切开黑暗,照亮管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那是抵抗组织成员留下的生存标记,如今大多已被锈蚀覆盖。
“再往前三百米有个检修舱,”莱拉的声音压得很低,机械耳麦过滤着管道外传来的金属摩擦声,“那里能通往中层矿区的废弃控制室。熵增教派的巡逻队每四十分钟会经过一次。”
开拓者攥着光刃的手心沁出细汗。自从进入地下,体内星核的悸动就没停过,像有只不安分的心脏在胸腔里跳着错位的节拍。“熵增教派……就是引发这场锈病的元凶?”
“他们自称在‘加速宇宙的自然规律’。”莱拉嗤笑一声,探照灯扫过管壁上一个扭曲的符号——那是个由齿轮和骸骨组成的标志,“五年前,他们带着星核碎片来到埃索斯,说要在这里完成‘伟大的熵增仪式’。起初只是少数矿工被说服,后来……”她顿了顿,机械义肢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装甲的破损处,“后来所有人都开始义体化,不是自愿,是被感染。”
丹恒的脚步突然停住。探照灯光线的边缘,一截从管壁里突出来的金属残片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残片表面布满螺旋状的纹路,在光线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和他记忆中持明族记载的“汤海之鳞”几乎无异。
“这里的岩层不对劲。”他伸手触碰残片,指尖刚一接触,那纹路就亮起微弱的蓝光,沿着管道蔓延开数米,像突然活过来的脉络,“这不是自然形成的金属矿脉,是生物组织石化后的痕迹。”
三月七举着相机凑近拍摄,屏幕上的纹路竟自动拼合成半张残缺的地图。“哇,这东西还会显影?”她放大图像,发现地图边缘标注着串奇怪的符号,“丹恒,这是不是你们持明族的文字?”
丹恒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些符号翻译过来是“禁入”与“轮回之墟”。他正想说些什么,管道外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某种液体滴落的声响——哒,哒,哒,每一声都像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是‘锈蚀守卫’!”莱拉猛地关掉探照灯,将众人按进管道内侧的检修口,“被教派改造过的矿工,眼睛能感知热量!”
黑暗中,开拓者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被无限放大。透过检修口的缝隙,他看见三个畸形的身影从管道下方经过。它们的躯体由废弃的采矿机械和人类肢体拼接而成,裸露的皮肤上覆盖着流动的锈色粘液,每走一步,地面就留下冒烟的腐蚀痕迹。
其中一个守卫突然停下,头颅以违反生理结构的角度扭转,对着检修口的方向“看”了过来。它喉咙里发出齿轮卡壳般的嘶鸣,胸口的控制面板闪烁着红光,上面赫然是那个熵增教派的标志。
“它发现我们了!”三月七下意识捂住嘴,相机却在这时突然自动开机,闪光灯“咔嚓”一声刺破黑暗。
守卫的红光骤然变亮,猛地撞向管道!金属管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痕从撞击点迅速蔓延。丹恒反手将众人推开,长枪在黑暗中划出银蓝色的弧光——但这次没有出现黑色鳞片,水流般的力量撞上守卫,竟被它体表的锈色粘液直接吸收。
“它的外壳能中和元素伤害!”莱拉的机械义肢突然弹出数枚微型炸弹,精准地粘在守卫的关节处,“攻击连接处的液压管!”
开拓者的光刃切开液压管的瞬间,一股墨绿色的液体喷涌而出。那液体落在管道上,立刻腐蚀出密密麻麻的小孔,却在接触到丹恒散落的发丝时诡异地凝固了。丹恒看着自己发梢凝结的墨绿色冰晶,突然想起莱拉义肢里的星核碎片——那碎片的光芒,和这液体凝固时的光泽如出一辙。
“这些守卫……和星核有关。”他握紧长枪,“它们在被星核能量改造。”
爆炸声接连响起,剩下的两个守卫在混乱中被解决。莱拉迅速启动检修舱的隔离门,将浓烟和警报声隔绝在外。控制室的应急灯亮起,照亮墙上布满灰尘的显示屏,上面还残留着最后一条监控记录:五年前,一群穿着白袍的人将一个发光的物体送进了矿区最深处,为首的男人戴着半边机械面具,右手的义肢和莱拉的款式一模一样。
“那是我父亲。”莱拉的声音有些发颤,机械义肢的指尖划过屏幕上男人的面孔,“他曾是星际和平公司的首席机械师,后来加入了熵增教派……我一直以为他是被洗脑了,直到上周在他的实验室找到这个。”
她从防护服内侧掏出块数据芯片,插入控制室的终端。屏幕闪烁几下,调出了加密的实验日志。姬子的声音突然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这是……逆熵技术的变种算法!有人在利用星核能量,模拟虚数之树的熵增过程。”
日志里记载着一个恐怖的计划:熵增教派试图激活汤海遗迹中的“时间锈化装置”,用星核碎片作为钥匙,让整个星球的时间流速加速千万倍,使埃索斯在瞬间完成“从诞生到毁灭”的熵增循环,以此向虚无星神IX献祭。而装置的核心能源,需要“不朽”命途的力量作为引导——也就是莱拉义肢里的星核碎片。
“我父亲发现他们要把整个星球变成祭品,才偷偷藏起了碎片。”莱拉的机械瞳孔闪烁着红光,“他留下信息说,装置一旦启动,锈化会顺着星核的共鸣扩散到其他星球……就像宇宙级的传染病。”
开拓者突然按住胸口,星核的悸动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他看向控制室的通风口,那里的铁栅栏正在无声地锈蚀,粉末般的锈屑飘散在空中,竟在光线中组成了细小的星图。
“他们已经开始启动装置了。”瓦尔特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列车的外部传感器显示,整个星球的能量场都在向地心汇聚……丹恒,你能感觉到吗?”
丹恒没有回答。他正盯着墙上的通风口,那里的锈屑星图中,有一颗星辰的位置正在不断移动——那是星穹列车的坐标。而在星图边缘,一行新的刻痕正在自动浮现,是用持明族文字写的:
“织网者的左眼,在时间的锈蚀处。”
三月七的相机突然自动拍摄起来,镜头对准了控制室角落的阴影。照片洗出来的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照片里,阴影中站着个穿着熵增教派白袍的身影,兜帽下露出的半张脸,竟和莱拉的父亲长得一模一样。而他的脚下,散落着无数块和莱拉义肢中相同的星核碎片,每一块都在闪烁着“不朽”与“虚无”交织的光芒。
管道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这次不再是零星的守卫。莱拉的机械义肢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屏幕上显示出成百上千个红点正在包围这里——熵增教派的主力,终于到了。
“看来我们找到派对的主会场了。”开拓者握紧光刃,星核的光芒透过指缝渗出,在地面上投下流动的光斑,“莱拉,通往装置核心的路,还有更近的吗?”
莱拉看着屏幕上不断逼近的红点,突然扯下机械义肢上的一块装甲,露出里面刻满纹路的核心部件。“有一条废弃的岩浆管道,”她将装甲片抛给开拓者,上面的纹路在星核光芒下亮起,“但需要有人留下断后。”
丹恒的长枪在手中转了个圈,水流般的力量中开始夹杂着细微的黑色光点。“我留下。”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三月七的相机上,“你们找到装置后,用这个发信号。”
三月七刚想反驳,就被开拓者按住肩膀。“我们在核心区会合。”开拓者将光刃插入地面,能量波震开了通往岩浆管道的暗门,“别死了,龙尊大人。”
丹恒没有回头。他看着暗门关闭的瞬间,三月七相机屏幕上反射出的自己——黑色鳞片已经爬上了他的脖颈,在应急灯的红光中,像某种即将破茧而出的印记。
管道外的撞击声越来越近,熵增教派的嘶吼穿透金属,带着令人牙酸的锈蚀声。丹恒深吸一口气,长枪的光芒在黑暗中骤然炸开,这一次,他没有试图压制那股陌生的力量——黑色的龙鳞顺着枪身蔓延,将水流般的蓝光染成深邃的暗紫,如同被星空吞噬的潮汐。
而在他身后,通往地心的岩浆管道里,开拓者正看着莱拉装甲片上的纹路。那些纹路在星核光芒下缓缓流动,最终组成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星座——像一张张开的网,将所有星辰都拢在其中。
“这是什么?”他问莱拉。
莱拉的机械义肢突然剧烈震颤,碎片的光芒与装甲片产生共鸣。“我不知道,”她的声音带着困惑,“但我父亲的日志里说过……这是‘织网者’的印记。”
管道深处传来岩浆流动的轰鸣,像某种古老存在的呼吸。三月七举起相机,对着前方的黑暗按下快门。这次的照片上,除了跳动的岩浆火光,还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它们既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机械,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像在观察一场早已写好剧本的戏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