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海回响

岩浆管道的岩壁在高温中泛着暗红色的光，硫磺的气味呛得三月七直咳嗽。她举着相机不停拍摄，镜头里的岩壁纹路总在变换——有时像持明族的鳞片，有时像锈蚀的齿轮，偶尔还会闪过星穹列车的轮廓。

“这墙有问题。”她突然停住脚步，指着一处岩壁上的凹陷，“你看这里，像不像……张脸？”

开拓者凑过去细看，那凹陷确实呈现出人脸的轮廓，眼窝处的结晶在岩浆光线下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他伸手触碰，结晶突然碎裂，露出里面嵌着的半片玉简——上面刻着的持明族文字，和丹恒之前见过的“轮回之墟”符号如出一辙。

“是汤海遗迹的路标。”莱拉的机械义肢扫描过玉简，投影出的三维地图显示他们已深入地心，“装置核心就在遗迹中枢，距离我们还有三公里。但这段路……”她指向地图上标注的红色区域，“是当年持明族封印汤海支流的断层带，现在成了锈蚀种的巢穴。”

话音未落，前方的管道突然传来剧烈的震动。无数灰黑色的藤蔓从岩壁的裂缝中钻出，像被惊动的蛇群般扭动，藤蔓顶端的花苞状结构裂开，露出密密麻麻的金属细齿。

“是活的！”三月七的相机闪光灯亮起，藤蔓却像畏惧光线般退缩了半分，“它们怕强光？”

开拓者的光刃劈出一道能量弧，切开的藤蔓断面渗出银白色的液体，落地即凝结成细小的星核碎片。“它们在吸收星核能量生长。”他看着那些碎片在高温中融化，渗入岩壁的缝隙，“莱拉，你父亲的日志里有没有提到这些东西？”

莱拉调出日志残页，指尖在虚拟屏幕上快速滑动：“提到过‘汤海之屑’，说是封印失败后残留的生物质，会被命途能量吸引……等等，这里写着‘锈蚀种的心脏与龙尊同源’。”

“龙尊？”开拓者突然想起丹恒手背上的黑色鳞片，“你的意思是，这些东西和持明族有关？”

管道深处传来低沉的咆哮，像是某种巨大的生物从沉睡中苏醒。岩壁开始剥落，露出下方更古老的岩层——那不是金属或岩石，而是由无数半透明的鳞片叠加而成的结构，每片鳞片里都封存着模糊的影子，像是凝固的记忆。

“这些是……持明族的轮回残响。”莱拉的机械义肢突然发出警报，碎片的光芒变得极不稳定，“星核碎片在和它们共鸣！”

鳞片中的影子开始活动，有的穿着持明族的古老服饰，有的握着断裂的长枪，还有的……长着和丹恒一模一样的脸。这些影子撞向鳞片表面，发出无声的嘶吼，仿佛要冲破束缚。

三月七的相机突然自动连续拍摄，屏幕上的影像越来越清晰——其中一张照片里，所有影子都转向同一个方向，朝着管道尽头跪拜，那里的黑暗中，隐约有巨大的龙形轮廓在蠕动。

“那是什么？”她的声音发颤，相机镜头开始发烫。

“锈化龙。”莱拉的机械瞳孔剧烈收缩，调出了父亲日志的最后一页，“我父亲说，它是无数次轮回失败的持明族残魂聚合体，被汤海的污染锈蚀了心智，一直被封印在遗迹最深处……是星核碎片的共鸣唤醒了它。”

管道突然剧烈倾斜，众人顺着滑坡坠入一个巨大的溶洞。这里是汤海遗迹的外层，无数悬空的石桥组成复杂的迷宫，桥身由结晶化的水流构成，表面刻满持明族的星图。溶洞中央，一条蜿蜒的巨龙骨架盘踞在半空，骨骼缝隙中缠绕着灰黑色的锈蚀种藤蔓，每块骨头上都布满流动的锈色纹路。

“它还没完全苏醒。”开拓者握紧光刃，星核的悸动几乎要冲破胸膛，“但它在吸收锈蚀种的能量。”

莱拉的机械义肢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向巨龙骨架的头颅。碎片的光芒与骨架眼眶中亮起的红光产生共鸣，形成一道连接的光柱。“它需要‘不朽’命途的力量才能完全复活，”她的声音带着恐惧，“碎片在引导它……是我父亲设计的？”

石桥突然开始崩塌，锈蚀种从四面八方涌来。开拓者和三月七背靠背抵挡，却发现这些藤蔓每次被斩断，都会更快地再生，甚至模仿出他们攻击的轨迹。

“它们在学习！”三月七的相机拍到藤蔓表面浮现出光刃和弓箭的纹路，“它们能复制我们的能力！”

就在这时，溶洞深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巨龙骨架的肋骨展开，灰黑色的藤蔓组成新的躯体，锈蚀的鳞片在红光中层层叠起——锈化龙苏醒了。它的头颅转向莱拉，红光闪烁的眼眶里映出碎片的光芒，却在看到开拓者胸前星核的瞬间，发出了痛苦的嘶吼。

“它在害怕星核？”开拓者往前一步，星核的光芒突然暴涨，将周围的锈蚀种烧成灰烬。

莱拉的机械义肢突然弹出一段全息投影，是她父亲的影像。画面中的男人满脸伤痕，半边机械面具已被锈蚀，他对着镜头急促地说：“莱拉，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锈化龙已经苏醒……碎片不只是钥匙，还是控制器。当年是我把它嵌进你的义肢，就是怕教派启动装置……锈化龙的真正敌人是熵增教派，它在等能同时承载‘不朽’与‘毁灭’的存在……”

影像中断的瞬间，锈化龙突然转向溶洞入口，喷出暗紫色的龙息。那里的岩壁轰然倒塌，露出熵增教派成员的身影——为首的正是照片里那个戴机械面具的男人，他手里握着个发光的装置，正狞笑着按下按钮。

“启动时间锈化装置！”男人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金属的嘶哑，“让这头怪物成为献给IX的第一份祭品！”

装置启动的瞬间，整个溶洞开始剧烈锈蚀。石桥的结晶水流变成锈色粉末，岩壁上的星图迅速褪色，锈化龙的躯体也开始剥落，露出下面的白骨。但它没有退缩，反而发出更响亮的龙吟，暗紫色的龙息如同潮水般涌向教派成员。

“它在保护我们？”三月七看着被龙息冻结的教派成员，那些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化”，皮肤变成干枯的皮革，衣物化为尘埃。

“不是保护，是选择。”莱拉的机械义肢碎片突然飞离她的手臂，悬浮在半空。碎片裂开，露出里面的核心——那不是星核，而是半枚持明族的龙鳞，上面刻着“汤海分支”的印记，“我父亲是叛逃的教派成员，他一直在想办法补救……碎片是用他的龙鳞改造的，锈化龙能认出持明族的气息！”

开拓者突然感到胸口剧痛，星核像要冲破皮肤。他看着悬浮的龙鳞碎片，又看向正在与教派战斗的锈化龙，一个荒谬的念头浮现——锈化龙等待的“存在”，难道是自己？

锈化龙的龙息突然转向开拓者，暗紫色的能量流在他面前停下，凝聚成一枚菱形的结晶。结晶中映出无数画面：持明族封印汤海的战争、熵增教派的实验、丹恒黑色龙鳞的觉醒……最后定格的，是星穹列车驶向未知星域的背影。

“它在给我们东西？”三月七举起相机，却发现屏幕上显示的不是结晶，而是一段文字——用通用语写的“轮回之诺”。

莱拉的机械义肢接住结晶的瞬间，溶洞的地面突然裂开。时间锈化装置的核心暴露出来，那是个由无数齿轮组成的球体，每个齿轮上都刻着不同命途的符号，其中“虚无”与“不朽”的符号正在高速旋转，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熵增教派首领已经冲到装置前，正将另一块星核碎片嵌入核心。“太晚了！”他狂笑着，“锈化已经开始扩散，整个宇宙都会变成完美的熵增容器！”

锈化龙猛地撞向装置，却被高速旋转的齿轮割伤躯体，锈蚀的血液溅落在装置上，反而让它转动得更快。开拓者看着痛苦嘶吼的巨龙，又看向手中的结晶，突然明白了什么。

“莱拉，结晶能暂时抑制装置！”他将星核的能量注入结晶，“但需要有人把它送进核心！”

莱拉没有犹豫。她的机械义肢在接触结晶的瞬间完全锈蚀，但血肉手臂却握住了结晶，朝着装置冲去。“我父亲说过，短生种的生命虽然短暂，但能燃烧出最亮的光。”她回头笑了笑，笑容在锈色的光芒中格外清晰，“告诉丹恒……持明族的轮回，不止一种形式。”

她扑进装置核心的瞬间，结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时间锈化装置的齿轮骤然停转，锈化的蔓延停止了，锈化龙发出解脱的龙吟，躯体开始化为光粒子，融入溶洞的岩壁。

开拓者在白光中看到了最后的画面：无数持明族的残魂从锈化龙体内飞出，朝着星穹列车的方向行礼，其中一个穿着白袍的身影——莱拉的父亲——对着他深深鞠躬，然后转身融入光粒子，仿佛完成了迟到五年的救赎。

当光芒散去，溶洞里只剩下停止运转的装置和莱拉的机械义肢。三月七的相机掉在地上，最后一张照片自动保存——画面里，莱拉站在光粒子中，身后是完整的汤海遗迹，她的机械义肢上，那枚龙鳞碎片正在闪烁，像颗永不熄灭的星。

管道入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丹恒的身影出现在那里。他手背上的黑色鳞片已经消退，但眼神里多了些什么——像是终于解开了某个缠绕已久的结。

“你们没事吧？”他的目光扫过装置，又落在莱拉的义肢上，“汤海的封印……”

“暂时稳住了。”开拓者捡起相机，照片里的汤海遗迹正在缓慢消失，“但装置的核心部件还在，上面有‘天才俱乐部第0号’的标识。”

丹恒的瞳孔微缩：“那是……霍霍的编号？”

星穹列车的通讯器突然响起，姬子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列车的AI系统出问题了，它在自动播放一段航行日志……是阿基维利时期的记录。”

众人的通讯器里同时传来一段模糊的音频，像是星神的低语，又像是无数文明的叹息。其中最清晰的一句，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织网者在收集星神的遗骨，从汤海开始。”

岩浆管道外，锈色的天空开始放晴。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结束。莱拉的机械义肢还在闪烁，装置核心的齿轮仍在微微颤动，而丹恒手背上的黑色鳞片，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又悄然浮现了一角。

三月七低头看着相机，突然发现最后一张照片的角落，有个模糊的影子——穿着持明族服饰的少女，银发在光中飘动，侧脸和自己惊人地相似。她刚想放大，照片却突然褪色，只剩下一片空白，像从未存在过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