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之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指尖反复摩挲着那枚铜制长命锁。
晨光透过窗纱漫进来,在锁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缠枝莲纹的凹槽里积着薄薄一层灰,像是蒙着岁月的纱。他轻轻晃动锁身,铃铛却没再响,方才在巷口那声清脆,倒像是错觉。
“三十年……”他低声喃语。爷爷说这是太爷爷传下来的物件,可看这铜锁的成色,包浆温润,少说也有上百年的历史。
他起身去厨房倒了杯冷水,指尖触到杯壁的凉意,才稍微压下心头的躁动。回到沙发时,目光落在那只乌木盒子上——盒子边角有处细微的裂痕,像是被重物压过,又像是被水泡得发涨后留下的痕迹。
他突然想起老人的话:“那年大水,连块砖都没剩下。”
难道这盒子,是从洪水里捞出来的?
陈砚之把铜锁放回盒子,刚要合上盖子,却发现锁扣内侧似乎卡着什么东西。他找来镊子,小心翼翼地挑了挑,竟夹出一小片暗红的碎布,质地粗糙,像是某种麻布,边缘还带着水浸过的僵硬。
碎布上沾着点黑色的印记,像是干涸的墨迹。他把碎布凑近台灯,眯眼辨认了许久,才勉强看出是半个模糊的“水”字。
水?是指那场淹没槐安里的大水吗?
正琢磨着,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组长张哥的电话。陈砚之这才想起,昨天为了赶回来,连项目方案都没交。
“小陈,你那图到底弄好没?客户上午就要看!”张哥的声音带着火,“你要是实在扛不住就说一声,别耽误事啊。”
“马上好张哥,半小时内发您邮箱。”陈砚之挂了电话,揉了揉发沉的太阳穴。
打开电脑时,屏幕右下角弹出一条本地新闻推送,标题刺眼——《百年老巷“槐安里”遗址发现清代民宅地基,疑与民国二十三年洪灾有关》。
陈砚之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点进新闻,配图是片被警戒线围起来的工地,挖掘机正停在一片泥泞里,镜头远处能看到几处露出地面的青石板,和他昨晚在雾里踩过的一模一样。
新闻里说,这片遗址是上周施工时偶然发现的,考古队初步鉴定,地基土层里的淤积物与民国二十三年那场席卷全城的大洪水吻合,目前正在清理中,尚未发现有价值的文物。
民国二十三年。陈砚之掐指一算,正是爷爷说的“那年大水”,距今刚好三十年。
他盯着屏幕上的青石板,突然想起槐安里巷口的模样——雾中的青石板缝隙里长着青苔,而新闻照片里的石板上,同样有类似的绿色痕迹,只是被泥土半掩着。
原来那不是幻觉。槐安里真的存在过,现在,它正被一点一点挖出来。
邮箱提示音响起,是张哥催稿的消息。陈砚之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设计图,可眼睛盯着屏幕,脑子里却反复回放着新闻里的画面。
考古队没发现文物?那他手里的铜锁和木盒,算什么?
傍晚时,方案总算改完。陈砚之关了电脑,发现窗外又起了雾,比前两晚淡些,却带着同样的潮湿气。他走到窗边,看着雾气漫过对面的屋顶,突然想起爷爷信里的话——没说这铜锁到底有什么用。
太爷爷传下来的物件,总不会只是个长命锁那么简单。
他回到沙发旁,拿起铜锁翻来覆去地看。锁身背面有处刻痕,比其他花纹深些,像是后来被人用利器划的。他用指尖抠了抠,没什么异样,可当他把锁凑近灯光时,竟发现那刻痕里隐隐透着点金光。
像是有东西嵌在里面。
陈砚之找来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沿着刻痕划了划。铜质很软,没费多大劲就撬开一道细缝。他用镊子往里一挑,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金片掉了出来,落在茶几上,发出细微的脆响。
金片上刻着几个极小的字,是篆体,他只认出最后两个——“归位”。
归位?归到哪里去?
他拿起金片,刚要再看,铜锁突然“咔哒”响了一声。原本光滑的锁身侧面,竟裂开一道细缝,像是被金片取走后,失去了支撑。
裂缝里黑黝黝的,隐约能看见里面似乎藏着东西。
陈砚之的心跳开始加速。他刚要用小刀撬开裂缝,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一个陌生的声音:
“请问,是陈砚之先生吗?我们是市考古队的,想向您了解点事。”
他猛地抬头,看见窗外的雾气里,站着两个穿深蓝色工作服的人,胸前别着“考古队”的徽章。而他们身后,停着一辆印着“文物保护”字样的白色面包车。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陈砚之下意识地把金片和铜锁塞进沙发垫下,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
门开的瞬间,雾气涌了进来,带着和槐安里一样的、潮湿的泥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