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声像根细针,刺破了客厅里紧绷的空气。
陈砚之猛地抽回手,沙发垫下的震动越来越烈,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滚烫的温度。他掀开垫子,铜锁正躺在那里,锁身的裂痕里渗出暗红色的水渍,像极了凝固的血。
“它在醒。”周明远的声音发紧,从包里掏出个黑色的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块巴掌大的罗盘,指针正疯狂打转,红针撞着边缘,发出细碎的咔咔声,“重阳将至,水脉要活了。”
“水脉?”陈砚之捏起铜锁,指尖被烫得一缩,锁身上的缠枝莲纹竟像是在蠕动,凹槽里的灰被水渍冲开,露出底下更深的刻痕——不是花纹,而是几个极小的字,连起来是“槐根为引,水归其源”。
“槐安里底下有暗河,”周明远指着罗盘,“民国二十三年那场洪水,不光是天灾,是暗河改道,带着地下的水脉涌了上来。您祖父当年烧的,应该是堵住水脉的符咒,可他没成功。”
小林突然指着窗外,声音发颤:“周教授,您看!”
雾气里的老槐树越来越清晰,树干上竟渗出粘稠的水珠,顺着枝桠往下淌,在地面聚成小小的水洼。而树下的老人,蓝布衫早已被水浸透,衣角滴着水,手里的铜烟袋锅不再发光,只剩下一团漆黑的灰烬。
“他在催。”周明远的脸色惨白,“重阳节子时,水脉会彻底冲破遗址的封印,到时候不光是老巷,这整片城区都可能被淹。只有把铜锁放回老槐树根下,让金片归位,才能重新锁住水脉。”
陈砚之攥着铜锁,指腹触到那道裂痕,突然想起爷爷照片背面的字——“锁归其位,方得安宁”。原来不是让他守住锁,是让他送回去。
“可槐安里早就没了,现在只有工地……”
“不,”周明远从包里拿出一张地图,和陈砚之那半张惊人地相似,只是更完整,“雾里的槐安里,是水脉记忆的投射。重阳节那天,雾会最浓,到时候跟着雾走,就能找到真正的老槐树根。”
他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红点:“这里,就是遗址里发现的地基中心,也是您祖父老宅的位置。”
陈砚之看着红点,突然想起守巷老人消失前的样子——他就是在老槐树下散的,仿佛早就知道,只有那里才能终结这一切。
窗外的铃铛声又响了,这次更急,像是在倒计时。雾气中的老槐树开始摇晃,枝桠碰撞着发出呜咽,像无数人在水里挣扎的声音。
“我去。”陈砚之把铜锁塞进怀里,金片贴着胸口,传来冰凉的触感,“需要我做什么?”
周明远从布包里拿出个小小的陶罐,里面装着暗红色的粉末:“这是从遗址里挖出来的朱砂,混了您祖父当年烧剩下的符咒灰。到了树根下,把金片嵌回锁身,用朱砂涂满刻痕,再把锁埋进去。记住,必须在子时前完成,否则……”
他没说下去,但谁都明白后果。
雾气突然开始退散,老槐树和老人的身影渐渐淡去,只留下窗玻璃上密密麻麻的水珠,像哭过的痕迹。罗盘的指针慢慢停了下来,红针稳稳地指向西方——正是遗址的方向。
“重阳节前,您最好别再靠近雾里的巷弄,”周明远收拾着东西,“水脉的力量越来越强,雾里的东西会开始迷惑人,不管听见谁叫你,都别回头。”
小林递给他一个手电筒:“陈先生,这个您拿着,防水的。还有,这是工地的通行证,到时候可以从侧门进去。”
两人走后,陈砚之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怀里的铜锁渐渐凉了下去,裂痕里的水渍却没干,反而在锁身勾勒出奇怪的纹路,像一张缩小的水脉图。
他拿起那半张地图,和周明远给的拼在一起,刚好凑成完整的槐安里。地图边缘,有行极淡的铅笔字,之前一直没注意——
“吾孙砚之,当你补全此图,便是水脉归位之时。”
是爷爷的字。
原来从一开始,爷爷就布好了局。留地图,藏信件,甚至连考古队会找到他,都可能在预料之中。
陈砚之把地图折好,和朱砂罐一起塞进背包。窗外的天已经黑透,月亮躲在云后,只露出一点昏黄的光,照着空荡荡的巷弄。
还有七天。
他摸了摸怀里的铜锁,突然觉得,爷爷和守巷老人,或许从来都不是在等他,是在等一个能了却心愿的勇气。
而他,不能让他们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