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江分局的证物室里,玻璃罐反射着冷光。林墨用镊子夹起枚牡蛎壳碎片,对着光源转动——壳内侧的虹彩在白墙上投出细碎的光斑,像被打碎的星子。
“全市只有三家美术用品店卖古典颜料。”杜城把排查名单拍在桌上,纸张边缘卷着毛边,“两家在老城区,一家在艺术学院附近。沈翊呢?让他过来比对画像。”
“在画室。”林墨放下贝壳,指尖还沾着点贝壳粉的凉意,“他说要再看看那幅《呐喊》的高清扫描件。”
话音刚落,沈翊就推门进来了。他眼下泛着青黑,白大褂上多了块靛蓝色的颜料渍,像是不小心蹭到的。“找到了点东西。”他把平板电脑放在证物台上,屏幕上是《呐喊》的局部放大图——天空的红色色块里,藏着道极淡的横向笔触,“蒙克画这幅画时,用了刮刀技法,但凶手模仿的投影里,这块红色是平涂的。”
他指尖划过屏幕:“说明凶手没见过原作,只看过印刷品。而且是早期黑白印刷品——他把后来上色版的红色,当成了原作的样子。”
林墨突然想起什么,从证物袋里倒出贝壳粉末:“北江入海口的牡蛎壳,每年三月会有场‘采壳节’,当地人会用壳粉混合颜料,画祈福画。”她用显微镜调出粉末的显微照片,“这上面有灼烧痕迹,不是自然形成的。”
“灼烧?”杜城凑过来看,“凶手用贝壳粉做什么?”
“调颜料。”沈翊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古典配方里,贝壳粉能让红色更透亮。但灼烧过的壳粉会发灰……”他顿了顿,视线落在林墨的钢笔上,“就像褪色的樱花。”
林墨的手指猛地收紧。那支笔的樱花图案,原本是正红色的。
“艺术学院那家店有线索。”杜城的手机响了,他接完电话后眼神锐利起来,“店主说上个月有个男人买过含贝壳粉的颜料,说话结巴,总低着头,左手手腕有道疤痕。”
沈翊立刻拿起炭笔,速写本上很快浮现出个模糊的侧影——眉骨突出,下巴尖削,左手腕的位置被刻意加重了线条。“他不是结巴。”沈翊笔尖一顿,“是紧张时的应激反应,可能有社交恐惧。疤痕是陈旧性的,边缘不规则,像是被利器划伤后没处理好。”
“去学院附近排查。”杜城抓起外套,“重点查有绘画基础,且左手有伤的男性。”
等人走后,证物室里只剩下林墨和沈翊。空调的嗡鸣声突然变得清晰,像远处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你好像对贝壳粉很熟悉。”林墨打破沉默,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沈翊的炭笔在纸上画了个贝壳的形状,弧线流畅得像海浪:“七年前……我失忆前,画过组海边的画,里面有很多贝壳。”他声音很轻,“但具体细节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海水很凉,咸得发苦。”
林墨的心颤了下。父亲失踪那天,也是个海水发苦的阴天。
她从抽屉里拿出个小盒子,里面是父亲留下的航海图残片。最边缘处,用红铅笔写着行小字:“厄里斯的镜子,在红色盛开的地方。”
“这是什么?”沈翊的目光被残片吸引,炭笔悬在半空。
“我父亲的东西。”林墨把盒子收起来,金属搭扣发出声轻响,“他是艺术评论家,七年前在北江入海口失踪了。”
沈翊的脸色忽然变了。他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证物架上,玻璃罐碰撞的声音刺耳。“入海口……”他捂住头,炭笔掉在地上,“红色的海,碎掉的镜子,还有支钢笔在水里沉下去……”
“沈翊!”林墨扶住他,发现他的手冰得像块铁,“你想起什么了?”
他猛地抬头,淡色的瞳孔里布满血丝:“你父亲……是不是戴副银边眼镜,左手食指有颗痣?”
林墨的呼吸瞬间停滞。
那是父亲最明显的特征。
沈翊却突然别过头,像是被什么刺痛了:“我……不确定。可能是记错了。”他捡起炭笔,指节泛白,“颜料店的监控调来了吗?去看看吧。”
监控画面里,那个买颜料的男人始终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但在他转身离开时,阳光恰好照进店里,在他左手腕的疤痕上投下道阴影——那疤痕的形状,像极了沈翊刚才画的贝壳弧线。
“他往艺术学院的方向走了。”林墨放大画面,“而且他口袋里,露出半截金属链,像是……手术刀的链子。”
沈翊的炭笔在纸上划出道长长的线,把男人的侧影框在里面,像幅未完成的肖像。“他不是学生。”他肯定地说,“走路的姿势是长期站立导致的——可能是画室管理员,或者模型师。”
这时,杜城的电话又来了,语气急促:“找到人了!艺术学院模型室的管理员,叫刘峰,左手腕有旧伤,而且……他今天没来上班!”
林墨抓起工具箱时,钢笔从口袋里滑出来,落在沈翊脚边。他弯腰捡起,指尖触到那片褪色的樱花,突然想起刚才在监控里看到的——刘峰的脖子上,挂着枚小小的镜子吊坠,镜面反射着阳光,像块碎在衣领上的海。
“他在模仿蒙克的痛苦。”沈翊把钢笔递还给她,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但他真正想藏的,是自己的伤疤。”
林墨接过钢笔,笔身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她忽然明白父亲那句话的意思——厄里斯的镜子,照出的从来不是真相,是每个人藏在心底的,不敢面对的自己。
而刘峰藏的,或许远不止一道疤痕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