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羊村的小路上已亮起一串串灯笼。灰太狼背着竖琴,站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雪线离村子有半日脚程,慢羊羊雇了三辆由绵羊拉的小木车,车上堆满彩旗、热汤罐和写着“灰太狼必胜”的羊毛横幅。
“出发!”
喜羊羊一声令下,车轮碾过薄霜,发出清脆的咯吱声。灰太狼本想独自上路,可回头看见羊村灯火排成长龙,像一条暖橙色的河流,便默默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午时,车队停在霜牙峰脚下的松林边。
这里已聚集不少狼族:银鬃的长老、披黑甲的守卫、还有被父母牵来的狼崽。他们三三两两围成圈子,远远望见羊村的旗帜,纷纷露出惊愕与不安。
“羊?”
“羊怎么会来狼族的试炼?”
窃窃私语像冷风钻进灰太狼耳中。他把斗篷的帽兜拉低,遮住半边脸,却听见身后传来沸羊羊爽朗的喊声:
“让一让!亲友团占个位置!”
沸羊羊把一面巨大的羊村旗插在雪地里,旗角绣着灰太狼的卡通头像,模样滑稽又亲切。狼崽们瞪大了眼,忍不住笑出声,紧张的气氛被撕开一道口子。
灰太狼深吸一口凛冽的空气,迈步向山口。
按照规矩,入山前需在“问心石”上留下掌印。那块乌黑的岩石布满历代狼族的爪痕,像一部无声的族谱。灰太狼抬手,却在指尖触到石面的瞬间停住——他的掌心没有锋利狼爪,只有多年修补锅碗留下的茧。
“我……”
他喉结滚动,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琴声——眠羊羊把竖琴横在膝上,轻轻拨出他昨天教的练习曲。音符像一片柔软的云,托住他悬空的手。灰太狼闭上眼,手掌稳稳落下。石面没有爪痕,却留下一个清晰的掌纹。
守卫怔住,正欲开口,一道苍老的声音从石阶顶端传来:
“让他过。”
众人抬头,只见雪雾中站着一匹佝偻却威严的白狼——狼族现任月下议长,也是灰太狼的叔父,银牙·沃尔夫。老人目光复杂,像在看一个走失多年的孩子。
灰太狼行了一礼,踏入山门。
石阶陡峭,风雪扑面,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锋上。就在他转过一个弯、身影即将消失时,喜羊羊突然大喊:
“灰太狼——别忘了你的观众席!”
他指向山脚。松林间,羊村的伙伴们正把彩旗系满枝头,远远望去,像给整座雪白的山峰系上一条彩虹围巾。灰太狼眼眶一热,加快脚步。
霜牙峰顶,试炼场是一方天然冰台,中央竖着一柄由冰晶凝成的“月辉之琴”。
传说只有血脉纯净的狼才能奏响它,否则琴弦会瞬间崩裂。场边已围满长老与年轻挑战者,他们看向灰太狼的目光,或怜悯,或嘲讽。
“若你现在退下,”银牙议长低声道,“我仍可以保你名分。”
灰太狼摇头,解下背上的竖琴,放在冰台边缘:“我来,不是为了名分,只是想告诉父亲——他的孩子没有让这把琴蒙尘。”
试炼的钟声响起。
第一位挑战者,是狼族最年轻的天才琴师影·洛。他指尖如电,冰弦迸出凛冽寒光,一曲《雪原怒号》震得冰屑四溅,却在一声脆响中,琴弦断了一根。影·洛脸色苍白,黯然退下。
第二位、第三位……皆未撑过半曲。
轮到灰太狼时,山顶已刮起暴风雪。他走到月辉之琴前,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回头望向山脚——彩旗在风雪中翻飞,像一颗颗不肯熄灭的小小火种。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
当指尖触到冰弦的一刻,预想中的寒意并未袭来,反而有一股暖流顺着琴弦流入掌心。灰太狼愣住——那是羊村伙伴们隔着风雪传来的温度。
第一声琴音响起,不是狼族惯有的高亢,而是青草与晨曦的味道。
第二声,是锅铲与汤勺的碰撞,是喜羊羊恶作剧的笑声。
第三声,是眠羊羊在夜里替他补斗篷的针脚,是美羊羊偷偷在竖琴盒里塞的奶糖。
冰晶之琴开始发光,像被点燃的月光。
灰太狼闭上眼,奏出父亲当年哼过的摇篮曲,又加入羊村庆典的欢快旋律。两种截然不同的音符在风雪中交织,竟化作一条看不见的虹桥,从峰顶一路铺到山脚。
彩旗在桥上猎猎作响,羊群的歌声顺着桥身传回山顶:
“灰太狼,加油——!”
狼崽们瞪大眼,看见冰台边缘的积雪开始融化,露出嫩绿的新芽。那是狼族传说中“春回之兆”,只在最纯净的乐章里出现。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冰弦完好如初。
整座霜牙峰陷入死寂。银牙议长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到灰太狼面前,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你父亲当年,也奏不出这样的春回。”
老人抬手,众目睽睽之下,将象征狼族最高荣耀的“月辉羽冠”轻轻放在灰太狼头顶——那是一枚由冰羽与苍银打造的发环,却在碰到他额头的瞬间,化作温暖的木纹,与竖琴的色泽融为一体。
“我以月下议长之名宣布,”银牙高声道,“灰·太·郎,通过试炼。自今日起,狼族与羊村之界,不再以血脉划分,而以乐章为桥。”
风雪停了。
一束阳光穿透云层,落在冰台上,将一人一琴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灰太狼转身,看见那条由音符筑成的虹桥仍在,他的伙伴们正沿着桥身向峰顶奔来——喜羊羊跑在最前面,怀里抱着那面滑稽的卡通旗。
灰太狼笑了,朝他们张开双臂。
这一刻,他不再是狼族的“灰”,也不再是羊村的“外来者”,他只是一个被朋友和家人共同喊出的名字:
“灰太狼——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