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狼族议庭的号角已三次长鸣。
霜牙峰顶的古老环状石阶座无虚席:银鬃长老披着雪貂大氅,年轻狼卫肩扛霜刃,最外圈竟破天荒地留出一条通道——羊村亲友团被允许站在警戒线后,彩旗在冷风中像一束不肯熄灭的火。
灰太狼立于圆心冰台。
左侧,是昨夜调好的残琴“裂月”;
右侧,是他从羊村带来的“心音”。
两把琴,一新一旧,一碎一全,像两个时代的对视。
仪式开始。
银牙议长抬手,狼族律典在冰面上展开,寒光顺着文字游走。
“第一问,”老人声如裂冰,“灰太狼,你可愿以血补名?”
灰太狼深吸一口气,没有拔刀划掌,而是把双手平放在两把琴的弦上。
“我以音补名。”
人群哗然。银牙却微微颔首:“允。”
“第二问,裂月最后一弦,你敢弹吗?”
灰太狼看向那道已愈合的冰裂。
昨夜的金橙晨光仿佛仍在弦上跳动。
他拨了一下——
“la——”
声音清亮,没有碎裂。
长老席里有人低呼,也有人悄然落泪。那是他们年轻时听过的声音,以为早已随上一代的战火断绝。
然而真正的试炼才刚开始。
银牙抬手,冰台四周升起一圈幽蓝光幕,把声音锁在十步之内。
“第三问,也是最后一问——
用你的琴,与裂月合奏。
若两琴相斥,光幕碎,你除名;
若两琴相生,光幕化为黎明,狼族与羊村永结新约。”
灰太狼闭上眼。
他想起冰瀑前银牙的提醒:
“旧的裂缝,需要新的声音填补。”
于是他把右手放在裂月,左手落在心音,
同时拨下第一个音。
“do——”
两把琴的音色截然不同:
裂月冷冽,像万年雪;
心音温暖,像春夜灯。
两个音本应冲撞,却在光幕里缠绕成一道银蓝与暖橙交织的光带,像黎明前的天色。
第二音、第三音……
灰太狼越弹越快,却不是炫技,而是把记忆里的节奏全部倾倒:
青草甜汤沸腾的“咕嘟”,
懒羊羊翻身压断树枝的“咔嚓”,
喜羊羊挥旗的“呼啦”……
每一个琐碎的声音都成了节拍。
光幕随之起伏,幽蓝渐渐褪去,橙金从底部涌上,像雪原尽头升起的太阳。
就在最后一个和弦即将落下时,裂月第三弦忽然发出一声极细的“喀”。
裂缝再次显现,比昨夜更深。
狼族长老席上一片死寂——弦若此时崩断,便算失败。
灰太狼指尖一颤,却听见一个声音破开寒风:
“灰太狼——用奶糖!”
是美羊羊。
她不知何时冲到了警戒线边,高高抛出一物。
银光划过,灰太狼抬手接住——
那是一颗被篝火烤得微焦的奶糖,表面还带着羊毛手套的余温。
他忽然笑了,把奶糖按在裂月弦的裂缝处。
糖粒受热即融,渗入冰裂。
“la——”
最后一个音稳稳落下,像黎明第一束光穿透黑夜。
光幕“嘭”地炸成万千光屑,却没有四散,而是化作一只巨大的、由音符拼接的狼与羊并肩的剪影,投在晨空之上。
6
银牙议长单膝跪地,捧起狼族律典。
“自此刻起,
狼族谱系新增一页——
名:灰·太·郎
身份:月辉之奏守琴人
权利:可携外族旗入庭
义务:永为两族传声”
他抬眼,声音第一次带着笑:
“以及——
终生不得拒绝奶糖。”
欢呼声从峰顶滚到山脚。
羊村旗帜被高高插在狼族议庭的旗杆旁,与狼族霜月旗并排猎猎。
懒羊羊第一个冲上台,把剩下的奶糖全塞进灰太狼嘴里:“补糖!”
灰太狼被噎得直翻白眼,却笑得比谁都亮。
银牙悄悄把裂月递给他:“弦已续,命已补,但琴身仍残。带回去吧,让羊村的春天给它长出新肉。”
灰太狼郑重点头。
两把琴,一左一右,再次并肩——
这一次,它们不再是对视,而是望向同一个方向:
回羊村的路。
下山的队伍比来时更长。
狼崽们抱着羊村送的青草饼干,小羊们挥舞狼族工匠连夜打造的冰晶小号角。
霜雪在脚下咯吱作响,却没人觉得冷。
走到半山腰,太阳终于整个跃出天际。
灰太狼回头望——
霜牙峰顶,银牙议长独自站在晨光里,抬手对他做了个举杯的姿势。
灰太狼把竖琴横在胸前,指尖随意一扫。
“当——”
声音顺着雪坡滚落,惊起一群白鸽,也惊起了新的传说:
在狼与羊都不再年轻的某一天,
他们会把今天叫做“黎明协定之日”。
而此刻,年轻的灰太狼只是加快脚步,
去追前面那群吵吵闹闹、却一直在等他的朋友。
回家,还赶得上村长说的庆功午宴——
奶糖管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