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像被汤锅里的奶糖熬得发稠,软软地淌在广场。
灰太狼那声轻呵的余音还未散尽,嫩绿的弦丝忽然自己颤了一下,
“叮——”
极轻,却像把一根肉眼看不见的线,径直牵向远方。
河对岸的狼堡,钟楼顶端的风向旗无风自转,
旗面“啪”地一声,拍出一记脆响,
仿佛有人在夜空里打了个响指。
银牙议长端着半杯残酒,踩着月色走来。
“风向变了,”老人把酒泼进火里,火苗“轰”地窜高,
“春天提前了,但雪不会甘心。
明晚之前,得把‘春讯’送到北麓的眠冰湖,
不然倒春寒一来,冰萤又得回壳里睡觉。”
灰太狼眯眼,眠冰湖远在百里,
雪原无路,驯鹿雪橇也跑不了那么快。
“那就用飞的。”他指了指旗杆顶端——
那条“暖弦绳”在月光下泛着微红,像一条被拉长的火焰。
“让琴声带路,风袋做翼。”
喜羊羊不知何时冒了出来,手里举着白天拆下的冰晶幕布,
“改装成滑翔伞,刚好够两人一琴。”
沸羊羊扛着“爆米花-雪菇汤锅”的钢架底座,
“锅底当推进器,热汽一喷,比驯鹿快三倍!”
银牙扬眉:“羊村的设计,狼族的松脂,
今晚就让它上天。”
午夜,狼堡西侧空地。
一架古怪的“琴翼滑翔机”拼装完成:
裂月竖琴被横嵌在伞骨正中,弦面朝下,
心音竖琴捆在伞柄,弦面朝前,
两只巨型的共鸣风袋被改造成翼膜,
锅底倒扣在尾部,下面塞满松脂爆米花。
灰太狼背裂月,喜羊羊背心音,
两人腰上各挂一条“暖弦绳”,
另一端系在滑翔机主梁,像两根会跳动的动脉。
银牙把麦芽酒浇在锅底,“嗤啦”一声,
酒香混着爆米花焦味,热汽鼓起翼膜。
“起飞口令?”
灰太狼笑:“一、二、春!”
“春”字出口,锅底轰然喷出一股白汽,
整个滑翔机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抛向夜空。
地面,羊村与狼族的孩子们同时仰头,
爆米花雨点般落下,
“下雪啦——”
有人喊,却是一片金黄的、带甜味的雪。
高空,风像冰刀,却割不断琴声。
裂月先奏,低沉的“嗡——”
像在雪原上凿开第一道裂缝;
心音接着跃起,清脆的“叮铃——”
像把裂缝撑成一条绿色的河谷。
两条音波在翼膜下碰撞,
卷起一阵看不见的暖流,
推着滑翔机一路向北。
下方,雪原上的冰萤卵感应到声波,
蓝光一层层亮起,
像给黑夜铺了一条发光的跑道。
喜羊羊抱着心音,冻得直打哆嗦,
却仍腾出一只手,把口袋里最后一把奶糖撒向夜空。
糖粒被风卷起,落在弦上,
裂月第三弦那圈嫩绿忽然抽出一条细芽,
芽尖顶着月光,
“啪”地开出一朵极小的、透明花。
“看!”喜羊羊惊呼,
“春讯开花了!”
灰太狼没回头,指尖却更稳,
他把那朵花的声音也弹进风里,
像在给整个雪原递上一张绿色的请柬。
三个小时后,眠冰湖出现在视野。
湖面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滑翔机的影子,
也倒映着那朵透明花的微光。
灰太狼把裂月横在膝上,
最后一次扫弦——
“当——”
声音砸进湖面,冰镜“咔嚓”一声,
裂开一道极细的缝,
湖水从缝隙里渗出,带着春讯的温度。
冰萤卵在这一刻全部破壳,
蓝光冲天,
像给夜空点燃了一簇簇蓝色焰火。
热汽耗尽,滑翔机缓缓降落,
落在刚裂开的冰面上,
锅底“嗤”地熄了火,
却留下一圈冒着热气的圆洞,
像给冬天打了一枚温暖的烙印。
返程,没有滑翔机,
却有整片蓝色光海护送。
冰萤们排成一条光带,
像一条流动的星河,
一路把两人送回羊村。
黎明前,灰太狼把裂月重新挂回旗杆,
弦上的透明花已经结出一粒细小的种子,
像一颗会发光的奶糖。
他把种子轻轻取下,
埋进广场中央的泥土里。
眠羊羊拿来水壶,
浇下的却不是水,而是昨晚剩下的半壶汤。
“让爆米花和雪菇一起发芽。”
她笑。
天亮了。
第一缕阳光落在广场,
泥土微微鼓起,
像有什么东西正奋力顶开冬天。
灰太狼翻开《新律草稿》第6页,
写下今天的最后一行:
“第6条: 春讯可飞,可开花,可发芽。
若寒潮再来,
就把爆米花当种子,
把琴声当雨水,
把奶糖当太阳。”
——第16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