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头毒辣得像要把大地烤化，叶寸心背着沉甸甸的背囊在最前方，呼吸早已乱了节奏
这点距离，于她而言，不过是热身罢了，还远没到需要低头认输的地步
“叶寸心”
沈兰妮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带着明显的喘息，显然是在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硬撑
叶寸心侧头瞥了眼：“跟不上就别硬扛，没人会笑话你”
“少废话！”沈兰妮咬着牙加速，追上来与她并排，故意撞了她一下，有着点孩子气的较劲
“谁跟不上了？”
两人较着劲，何璐的身影从后面跟了上来
“别斗气，保存体力”
她的目光落在后方渐渐拉开距离的身影上，语气多了几分担忧
“田果快掉队了，唐笑笑也有些摇晃”
叶寸心没回头，可脚下的步子像被无形的线牵着，下意识慢了半拍，沈兰妮哼了一声，没再继续较劲
“不行了……我真跑不动了……”田果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
叶寸心回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沈兰妮就站在旁边，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何璐已经蹲下身，揉着田果的膝盖，低声说着什么，声音里带着安抚
“磨磨蹭蹭的！”叶寸心皱着眉开口，语气依旧冲得像带了刺
“不想被淘汰就赶紧的！”
话虽如此，却没再往前一步，就那么站在原地，沈兰妮闻声瞪了她一眼，眼里的火气却比刚才弱了几分，转头和何璐一起，一左一右架起田果，连带着脚步发飘的唐笑笑，慢慢往前挪
等几人踉踉跄跄赶上来，叶寸心才默不作声地转身，这一次，她脚下的步子明显慢了，像被谁悄悄拽住了衣角，没了先前那股不管不顾的冲劲
沈兰妮跟上来时，刻意往她身边凑过去，风从两人之间挤过，看叶寸心的眼神里，那点针锋相对淡了一些，反倒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冰面下化开的水
沈兰妮追上来时，叶寸心下意识往旁边挪，刻意避开了撞上的可能
何璐在稍后的位置，目光落在前面两个并肩的背影上，无奈的笑笑
这两个丫头，明明心里都揣着对彼此的在意，偏生要把关心藏在带刺的话里，真是比烈日下的行军还让人觉得……可爱
叶寸心背着背囊闷头往前冲，像株不肯弯折的白杨
长这么大，她骨子里那点傲气就没真正服过谁，沈兰妮拳头再硬，不过是匹愣头青
何璐心思再细，也总带着股刻意的周全，在她眼里，这些都算不上能让她低头的理由
可刚才，沈兰妮喘得像要把肺咳出来，硬是没吐半个累字；何璐自己的腿都在打颤，却还架着几乎要瘫倒的唐笑笑和田果，低声安慰的话语，比烈日更灼人
心里那点和沈兰妮较劲的火气，莫名就矮了半截
方才那句，现在回想起来，连她自己都觉得别扭
她才不是担心她们
叶寸心在心里硬邦邦地说了一句，脚下的步子却又慢了些
服吗？谈不上
她叶寸心的字典里，还没为谁轻易写过这个字
可目光不经意扫过身后那几个踉跄的身影，心里却莫名堵了一下
真要让沈兰妮，让何璐，就这么栽在体力不支上被刷下去……
叶寸心皱眉，舌尖抵住后槽牙，竟然生出点说不出的不舒坦来，像喉咙里卡了片没嚼烂的叶子
只是觉得……这俩要是现在就被淘汰了，往后训练场上少了针锋相对的拳头，少了不动声色的兜底，未免也太没意思了些
沈兰妮回头望了眼，后面几人的身影已被拉得越来越远
“何璐，别管她们了，再这么拖下去，你会被连累淘汰的”
何璐摇了摇头，汗珠砸在地面上
“不行，能帮一点是一点”
话音刚落，叶寸心竟从前面转了回来，没等何璐反应过来，她已经伸手接过了她架着的唐笑笑，一用力就将人半扶半拽到自己身边
“给我加把劲！”她依旧是那副硬邦邦的语气，眼神扫过唐笑笑发白的脸
“跟不上就自己滚回去，省得拖累人，不然我揍你”
唐笑笑被她稳稳地带着往前挪，紧绷的身体松快了大半：“谢谢你谢谢你……”
她太懂叶寸心这副模样了
典型的嘴硬心软，话里像裹着冰碴子，可手上的力道稳当得很，那股小心翼翼的劲儿，分明是怕真把她甩在后面
沈兰妮看着这一幕，原本攥紧的拳头松开了些，转身走到何璐身边，自然地接过了另一边的欧阳倩
风里的热气似乎柔和了几分，连带着脚步，也轻快了些
“先说好，我可不是心疼你”沈兰妮喘着气，用力地托了欧阳倩一把，语气里的嫌弃半真半假
“是怕你这软脚虾拖了全队的后腿”
欧阳倩太清楚沈兰妮的性子了，看着泼辣，嘴上再怎么不饶人，那只托着她的胳膊始终稳当，生怕她一个趔趄跌下去
另一边，何璐架着同样脸色苍白的田果
欧阳倩有气无力的自嘲:“我是不是特没用……连这点路都扛不住……”
“别废话”沈兰妮头也不回地打断她
“把力气省着喘气，少想那些有的没的，咱们，能到”
最后的字，顺着相携的手，悄悄传到每个人心里
前面，叶寸心拽着唐笑笑大步流星，时不时回头吼一句快点
中间，沈兰妮架着欧阳倩，两人的脚步磕磕绊绊像风中摇摆的芦苇，沈兰妮的胳膊早已酸麻，还是扣着着欧阳倩的腰，每一步都踩得格外用力
后面，何璐陪着田果，几乎是半扶半抱地往前挪，田果的腿像灌了铅，每抬起一寸都要耗尽全身力气，何璐自己的呼吸也乱得像团麻
“慢慢来”
跑在稍前的曲比阿卓余光瞥见后面的光景，没多说一个字，脚步悄然放慢，像株沉默的山茶花，稳稳地立在那里
她的目光扫过叶寸心和唐笑笑，叶寸心和雷神对练过，手臂上还带着青紫，此刻又架着个人，显然已到体力极限
阿卓没犹豫，默默走过去，伸手揽住唐笑笑另一边胳膊
“走”
简单一个字，从她嘴里吐出来，比任何华丽的鼓励都管用
她本就不擅长说漂亮话，此刻能做的，便是用最实在的方式，替叶寸心分担肩上的重量
四只胳膊架着一个人，脚步虽仍然沉重，却莫名稳了许多，像一束被风拧在一起的芦苇，再难被轻易吹散
各自的倔强，此刻却在这烈日炙烤的征途中，脚步磕绊着却始终朝着同一个方向，连成了一股绳
那绳子或许不够光滑，甚至带着彼此的棱角硌得生疼，却在每一次相扶相持里，拧成了谁也拆不开的韧劲儿
雷战开着越野车，不紧不慢地跟在队伍后面，车窗降下一半，他没有往前凑，就保持着那不远不近的距离，像个沉默的观察者
目光透过玻璃，落在那群在烈日下艰难挪动的身影上
叶寸心拽着唐笑笑，嘴里吼着狠话，沈兰妮架着欧阳倩，脸涨得通红，何璐陪着田果，一步一挪里全是耐心；还有曲比阿卓，一声不吭地凑过去分担重量……
这些细碎的画面，像慢镜头一样，一一落进他眼里
雷战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那片原本沉寂的地方，正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翻涌
是欣慰，是动容，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她们，正在用最狼狈的姿态，长出最坚韧的筋骨
前面的叶寸心似乎察觉到什么，回头瞪了过来，里里外外都透着警惕
雷战扯了下嘴角，脚下松了点油门，车速慢了些
看着叶寸心那带着刺儿的一眼，哎，这丫头，警惕性也太高了
浑身都竖着刺，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她绷紧神经，像只炸了毛的狐狸，摆出随时要迎战的架势
他不过是多看了两眼，被她当成了挑衅
有点无奈，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认可，警惕性高不是坏事，在这种地方，心不细、防不重，确实走不远
雷战的目光重新落回叶寸心的背影上，心里那点说不清的烦躁混着别的情绪翻涌上来
就是，别总对他这么警惕啊
他早不是上辈子那个眼里只有训练指标和淘汰名单的愣头青了，那些曾经脱口而出的尖锐话语，那些近乎刻薄的严苛要求，早就在无数个回想起来的夜里，被反复咂摸出的滋味磨平了棱角
他现在不过是想慢慢跟着，看看她会不会撑不住，会不会脚下打滑，会不会像刚才那样，明明体力早就透支，却还硬挺着不肯掉队
仅此而已
雷战的目光扫向远处谭晓琳那辆若隐若现的车，心里那股无名火腾地又窜上来
都怪那个谭晓琳！
本来训练按部就班，叶寸心几个虽说较劲，却也在磕碰里慢慢磨出了默契，今天他带着叶寸心、沈兰妮和何璐在孤狼面前露脸，孤狼的老伙计们看她们是块料，时不时提点几句，三个丫头也进步惊人，看得他心里都敞亮
偏偏谭晓琳冒出来添乱，好好的节奏全被她搅得稀巴烂，还连累这群丫头平白多受了这么些罪
该带的监测手环没带，现在连她们的身体数据都摸不清，真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雷战烦躁地按了下喇叭，像在泄愤
前面的叶寸心闻声回头，换作平时，他或许还觉得这丫头的犟劲儿有点意思，可现在只觉得胸口更堵得慌
要不是谭晓琳，他何至于只能这样远远看着？连句“慢点，别硬撑”都没法说出口
本来今天看叶寸心对自己没那么抵触了，还能听进去他两句，现在倒好，万一那点刚冒头的缓和全清零了，他找谁理论去？
雷战又瞥了眼后视镜，谭晓琳的车还在不紧不慢地跟着，不远不近，像块甩不掉的膏药。他心里的火气更盛
她就不能安安静静待在基地里？非要跟过来添乱！她杵在那儿，他连稍微靠近点都觉得浑身不自在，更别提说句像样的话了
前面的叶寸心又回头瞪了过来，雷战看在眼里
这破事，全是谭晓琳闹出来的！
“老狐狸，把车开回去”
雷战解下外套随手扔在车上，迈开步子追向前面的队伍，没几步就撵上了叶寸心，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侧，距离不过两步远，能清晰地听见她喘息的声音
林间的风卷着树叶的气息吹过，叶寸心捕捉到身边多出来的气息，脚步没停，眼睛眯成了条缝，目光钉在雷战身上
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心里翻江倒海，刚才还在车里当甩手掌柜似的监工，这会儿倒屈尊跑来陪跑了？憋着什么招数呢？
“有话就说，少在这儿装神弄鬼”
雷战像没看见她浑身竖起的尖刺，目光平视着前方，只有在她体力不支打晃时，他才会飞快扫一眼
刚才那下藏得再深，也逃不过他的眼睛，这丫头硬撑的性子，还是得盯紧点
风里忽然滚过她的声音：“雷战”
“嗯？”雷战愣了一下，脚步下意识慢了一些，他没料到这丫头会主动叫他
他侧头看过去，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些，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关切：“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叶寸心被拽着的唐笑笑晃了一下，条件反射般扶稳，飞快避开他的目光
“不是，就是想叫你一下”
话音落，她自己都愣了，什么时候起，对着这个总跟自己较劲的男人，会有这样脱口而出的冲动？
雷战也愣住，心里那片被谭晓琳搅得乱糟糟的地方，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熨得平平整整
望着她红透红的耳朵，忽然觉得，刚才所有的烦躁和窝火，在这一刻都成了不值一提的云烟
雷战望着脚下这条熟悉到闭着眼都能摸清的路，烈日下的征途，也不是那么单调无聊了
侧头看了眼身侧的叶寸心，她还在梗着脖子硬撑，摆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他有些庆幸，刚才没任由自己窝在车里生闷气
“雷战”
“我在”
“没事”
“我知道”
三个字轻描淡写，却像把伞撑在她头顶
他懂她
风穿过树林，带着沙沙的响，两人没再说话，脚步却莫名踏得更齐了些
有些话不用说透，并肩走着，就够了
叶寸心听见雷战那句“我在”时，拽着唐笑笑的手一紧，心里头乱糟糟的，有警惕，有别扭，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安
听见他说我在，就像是有了道无形的墙，把身后的疲惫都挡在了外面
她咬着牙吐出没事时，更像是在给自己壮胆，其实胳膊早酸得快抬不起来，腿肚子也在打颤，可在他面前，认输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雷战听着她那明显逞强的语气，他太了解这丫头了，越是这样，往往是越是最撑不住的时候
她肯在他面前露出这点硬撑的破绽，比说一万句软话都更让人心动
看着她梗着脖子往前冲的样子，既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最后都化成了点说不清的心疼
这条路他跑过千百遍，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觉得每一步都有滋有味
俩人是觉得很好，可是唐笑笑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被叶寸心和雷战一左一右挤着的唐笑笑，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刚刚阿卓去后面帮何璐，就剩下自己
她夹在中间，像绳子勒住，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
刚才还能借着叶寸心的吼声分散注意力，现在只剩下三人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空气里仿佛有无数根看不见的线，缠得她头皮发麻
唐笑笑瞥见叶寸心泛红的耳根和雷战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心里只剩一个念头
这哪儿是在越野，分明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要是脚下突然裂开个洞就好了，她保证立刻钻进去，哪怕多爬三里地都乐意
沈兰妮正憋着股劲想超过叶寸心，瞥见雷战不紧不慢地跟在旁边，沈兰妮上下打量了两秒，没说一个字，加快速度，硬生生挤到叶寸心另一边，与她并肩
目光直勾勾剜着雷战，那眼神里的警告再明显不过
离她远点
何璐刚把踉跄的田果扶稳，抬头就撞见这剑拔弩张的阵仗，她没沈兰妮那么直白，却也不动声色地往叶寸心身边靠
目光落在雷战时，带着几分审视和不易察觉的警惕
别乱来
一时间，叶寸心被夹在中间，左边是沈兰妮毫不掩饰的怒目，右边是何璐暗藏的提防，身后还跟着个气息沉稳的雷战
叶寸心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嘶，我还能吃了她不成？”
“谁知道你憋着什么坏水！”
沈兰妮寸步不让，声音里的火药味几乎要烧起来，故意往叶寸心这边挤，像是在划清界限
叶寸心被夹在中间，听着两人针锋相对，转头就瞪向雷战
“都是你！”
好好的，非要凑过来添乱，现在成了众矢之的
雷战心里那点刚压下去的委屈又冒了头
明明是谭晓琳横插一脚搅乱了节奏，他才落得这般束手束脚的境地，偏偏还被叶寸心那句“都是你”堵得哑口无言
被她怨着，比挨上一记狠拳还让人憋屈
他望着她气呼呼的侧脸，又气又无奈
这丫头怎么就不明白，要不是放心不下，谁愿意在这毒日头底下跟个闷葫芦似的跟着？
可她肯对着自己发脾气，肯把火气撒在他身上，总好过拒人于千里之外
算了，跟她计较这些做什么，总有她明白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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