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雷战刻意收敛了,没像上辈子那样,把最刻薄的话往她们心上扎
原定的十公里,被高大壮硬生生加成了十五公里,强度比记忆里那次更甚
可眼前这群丫头片子,没人抱怨谁拖了后腿,没人急着撇清自己
田果腿软时,沈兰妮会骂骂咧咧地伸手架住
唐笑笑喘不上气时,叶寸心会嘴上嫌弃着,手上却把人扶得更稳
何璐始终走在最后,像块定心石,谁掉队就推一把,谁踉跄就扶一下
没有互相拆台的怨怼,只有一股憋着劲的扶持,再疼再累,也没人先放弃
雷战望着她们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些触动
有些东西,真的在悄悄改变
那些曾经被他用严苛话语逼出来的坚韧,如今正凭着她们自己的默契,一点点长出来
扎得更深,也更牢
田果被架着,呼哧呼哧喘得厉害,余光瞥见最后面那辆慢悠悠跟着的车,气不打一处来
“烦死了,这教导员怎么还跟着?跟看猴似的”
“谁知道呢”
沈兰妮咬着牙使劲,把几乎要瘫下去的人往上提,语气里的火气直往外冒
“要不是她瞎掺和,咱们哪至于平白多遭这五公里的罪?”
唐笑笑被叶寸心拽得踉跄:“真想不到特种部队也有来镀金的……跑来当教导员,怕是连枪都没摸过几次吧?”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曲比阿卓忽然开口:“不过看刚才那样,这些教官对她并不怎么在意”
何璐闻言点头:“应该没什么实权,就是个挂名的,咱们别分心,先顾着把这十五公里跑完再说,别真栽在这儿”
叶寸心没搭话,眼神飞快往雷战的方向扫了一眼,又迅速收回
管她什么教导员,是镀金还是真有本事,现在最重要的是扛过这十五公里,别被淘汰,至于那辆碍眼的车,多看一眼都觉得浪费力气
谭晓琳坐在车里,目光落在前方那群互相搀扶的女兵身上上,她们的步伐踉跄却坚定,像被风推着的蒲公英,挣扎着往前飞
后视镜里映出自己的脸,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翻涌,若不是自己,或许她们不必平白多扛这五公里,承受这份额外的煎熬
作为教导员,关注队员的训练状态本就是分内之事,这点自觉她还是有的,至于女兵们脸上那些藏不住的抵触,她只当是高强度训练下的正常反应,等这阵过去了,等她们真正明白严苛背后的意义,自然会理解她的用意
谭晓琳蹙眉,翻出记事本,笔尖悬在纸上停留
“耐力不足,需针对性加强”
只是她没察觉到,风里除了喘息,还有更细碎的东西
是叶寸心拽着唐笑笑时,那句别掉队;是沈兰妮骂着废物,却把人架得更稳的手;是何璐落在最后,对每个人的关心
这些藏在汗水里的默契,或许才是这群姑娘真正需要的,而她笔下的,终究隔着层玻璃,触碰不到她们的世界
十五公里的极限拉扯,终究还是磨垮了不少人的意志
叶寸心几乎是拖着唐笑笑冲过终点,那一瞬间她自己也踉跄了一下,若非死死攥着唐笑笑的胳膊,怕是要栽倒在地
两人互相靠着,胸口剧烈起伏,像濒死的鱼
紧随其后的是曲比阿卓,她没多余的动作,冲过线便往地上一坐,什么话都没有,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沈兰妮架着几乎虚脱的人,刚过腿一软,差点跟着一起跪下,骂了句脏话,硬是咬着牙把往旁边拽了两步,扶着人坐下才松开手,自己像被抽走了骨头,一屁股瘫在地上,胳膊上的肌肉还在不受控制地抖
最后是何璐,她半扶半抱着,过线的那一刻,才松了口气,扶着人慢慢蹲下,看了眼周围倒下的姐妹,只歇了片刻,又撑着站起身,转身往回走
还有人落在后面,得去搭把手
旁边,已经被判定淘汰的女兵或坐或躺,目光落在她们身上,有羡慕,有无奈,也有藏不住的遗憾
一个脸上还带着伤的女生挪过来,拍了拍叶寸心的肩膀:“加油,下次见面,希望你们已经是火凤凰特战队员”
叶寸心眼里的疲惫还没散去:“谢谢,会的”
龚箭望着冲过终点的几人,不动声色地点头
高大壮的视线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叶寸心、沈兰妮和何璐身上
“那三个怎么样?”
老狐狸慢悠悠地晃了晃手里的计时器:“叶寸心、沈兰妮、何璐,比预想的时间要慢一点,那个曲比阿卓也还行”
耿继辉站在旁边,声音平静却很中肯:“如果不帮那几个拖后腿的,按她们自己的速度,应该是合格的”
几人交换了个眼神,没再多说
考核标准是死的,但有些东西,比秒表上的数字更重,那些架着同伴的胳膊,那些不肯丢下谁的脚步,早已悄悄越过了合格线
高大壮迈着大步走到叶寸心旁边,看着她瘫坐在地上喘气的样子,故意板着脸
“怎么?不行了?”
叶寸心本来就憋着股劲
“你才不行!”
高大壮被她这炸毛的样子逗得想笑:“少逞口舌之快,起来,练练手”
叶寸心抬头,不敢置信地瞪着他:“真的?”
刚跑完十五公里的疲惫仿佛被这句话扫空了大半,她撑着地面起身,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又从骨子里冒了出来
练手?是要比格斗还是比什么?不管是什么,她都接了!
高大壮往地上划了个圈站进去,活动了下手腕,看着刚站起身还在喘的叶寸心
“让你一只手,要是能把我这脚移出这个圈,就算你赢”
叶寸心盯着那个圈,又看了看高大壮结实得像堵墙的身板,眼里的不服输瞬间被点燃,活动了下酸麻的胳膊,心里那点疲惫彻底被战意冲散
让一只手?让他出圈?这简直是送上门的机会
“说话算话?”
“废话”
下一秒,叶寸心已经扑了过去
雷战、耿继辉、龚箭并肩站在一旁,身后还跟着孤狼和雷电的队员,一排人立在那儿,目光齐刷刷看着场中
原本瘫在地上的女兵们像是被按了开关,瞬间扫光了十五公里的疲惫,噌地全站起来,抻着脖子往里瞅
雷战望着叶寸心的背影,心里头那点欣慰和担心正打着架
欣慰的是这丫头刚跑完,眼里的火还没灭,那股子敢拼的劲比什么都难得
可担心也跟着冒出来,高大壮那身板,就算让一只手,也不是她现在能扛住的,万一没轻没重伤着了怎么好
旁边的龚箭察觉到他的紧张:“放心,老高有分寸”
雷战没应声,视线没从叶寸心身上移开
这丫头,就不能让人省点心
叶寸心连着几次都被高大壮轻松挡开,愣是没沾一点好处,刚才的试探让她摸出点门道,下一秒变招,借着劲往高大壮下盘去,试图用巧劲掀他的重心
“呵,还来?”
叶寸心越挫反倒越勇
旁边的女兵们看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用腿绊他!”
雷战看着叶寸心那副明知不可为偏要为之的架势,眉头皱得更紧,这丫头是真硬
高大壮看着叶寸心仍在较劲的架势
“行了,放弃吧,你现在这状态,拼不过”
“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能揍得你服!”
高大壮被她这不服输的样子逗笑了
“我等着”
说完,高大壮视线一转,扫向旁边跃跃欲试的沈兰妮
“正好,你俩来试试?沈兰妮和叶寸心,谁输了,两百个俯卧撑”
沈兰妮眼睛一亮,往前跨一步
“来就来,谁怕谁?”
叶寸心抹了把脸上的汗,刚才被高大壮压制的憋屈全化成了战意
“奉陪到底!”
雷战看着场中瞬间剑拔弩张的两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俩丫头,凑到一块儿就没安生
叶寸心和沈兰妮正打得难分难解,高大壮冷不丁踢起个石子,打在沈兰妮腿窝上,腿一软,被叶寸心顺势推开
“沈兰妮输了,两百俯卧撑,叶寸心输给我,两百,加油”
说完转身就走
“你大爷的。。。。”
沈兰妮捂着腿窝瞪他背影,刚骂出声,高大壮回头,眼睛一瞪,那威慑力直逼过来
沈兰妮脖子一缩,话锋急转弯,声音虚得发飘:“……真帅”
心里直打鼓,帅个鬼,要不是怕这老东西回头再给她加量
等高大壮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拐角
“帅个鬼!老毒物”
两人在原地趴下做俯卧撑,沈兰妮一边撑着胳膊上下起伏,一边没好气地嘟囔
“这老毒物,绝对是故意的!踢石子阴人,算什么本事”
“行了,做你的吧,两百个呢,有劲儿骂人不如多撑两下”
“要你管!”沈兰妮翻了个白眼,嘴上不饶人,胳膊更用力了,不能真被这老毒物看扁了
谭晓琳远远的只看见叶寸心和沈兰妮对打,紧跟着就见两人趴下做俯卧撑
“起来!你们俩为什么打架?”
地上两人没一个理她
谭晓琳脸色一沉:“叶寸心,说话!我在问你”
叶寸心啧了一声,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谭晓琳转向沈兰妮,“沈兰妮,你说!”
沈兰妮本就憋着一肚子火,被一通不分青红皂白的质问,火气噌地窜上来,头也不抬地吼回去
“说你大爷!你TM瞎啊!”
两百个俯卧撑做完,两人胳膊都在抖,互相搭着对方的肩膀才勉强站起来,何璐、唐笑笑和曲比阿卓围上来扶着她们
何璐伸手在叶寸心眼前晃了晃:“还能不能看清楚这是几?”
“隔这么近,想戳死我”
“还能贫嘴,看来没事”何璐松了口气,笑着骂了一句
雷战这时走过来,目光落在叶寸心发白的嘴唇上,压根没看旁边脸色铁青的谭晓琳
“还行吗?”
叶寸心甩了甩胳膊:“没事,小问题”
谭晓琳被沈兰妮那句脏话堵得脸色铁青,她没料到这群女兵会如此顶撞,尤其是在她以教导员身份问话的时候
“你!军人就该有军人的样子,满口脏话像什么话!还有你们,目无纪律,无视上级指令,这就是你们的作风?”
她的目光扫过叶寸心,又落到何璐几人身上,试图摆出威严,可女兵们要么低头揉着胳膊,要么眼神飘向别处,压根没人接她的话
看着女兵们互相搀扶着走开,把她晾在原地,谭晓琳攥紧了拳头,她明明是想管好队伍,怎么反倒像个局外人,连一句正经回应都得不到?
谭晓琳深吸一口气,自认大度,没再跟叶寸心这个列兵计较,转身走到沈兰妮面前
“上尉同志,说话,刚刚为什么打架?”
沈兰妮刚缓过点劲,被何璐按着揉胳膊,眼皮都没抬,懒得搭腔
旁边的曲比阿卓皱起眉:“关你什么事?你有和我们一样跑过十五公里吗?有和我们一起经历一样的吗?什么都没经历过,有什么资格管?”
这话像颗小石子,精准地砸在谭晓琳心上,她张嘴想反驳,却被那双眼带着抵触的眼睛看得哑口无言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连风都像停了,只有远处传来其他人的喘息声
田果刚被欧阳倩喂了口水,缓过点劲来,听见谭晓琳还在那儿追问,忍不住开口:“我说教导员,我们够累了”
唐笑笑靠在何璐身上:“我们都没说这十五公里是因为你,更没抱怨被赶着冲刺基地,大家现在只想歇口气,你能不能……安静点?”
话不算冲,却把谭晓琳那些准备好的训斥全兜了回去
她们累得连吵架的力气都快没了,哪还有心思理会这些没头没脑的质问
何璐见谭晓琳还站在那儿,脸色算不上好看:“教导员,您还是回去休息吧”
语气温和又带着一点疏离:“我们刚跑完,确实需要调整,就不耽误您时间了,有什么事,等大家缓过来再说也不迟”
话说得客气,却把意思挑得明明白白,现在她们没精力应付她
何璐始终是沉稳的,既没像沈兰妮那样带刺,也没那样直白,却用最稳妥的方式划清了界限
谭晓琳看着何璐平静的眼神,又扫了眼周围女兵们明显的抵触,看着周围女兵们或坐或靠、个个疲惫不堪的样子,终究没再说什么
龚箭看着被晾在一边无人理会的谭晓琳
“行了,都回去洗洗,今天就到这”
“教导员万岁!”
女兵们谁也没看谭晓琳复杂的脸色,互相搀扶着往宿舍挪
作训服沾满泥泞,汗水混着泥渍在脸上画出狼狈的痕迹,可谁都顾不上
此刻最奢侈的念想,不过是扑到床上,哪怕只有片刻喘息
谭晓琳站在原地,望着那些背影融进夜色
其实孤狼和雷电想了一天都没想明白,同是教导员,龚箭给人的感觉是润物细无声
可谭晓琳不
她就像颗硌在鞋里的沙,与新兵无法亲近,融入
连教官们提起她都忍不住皱眉
一路摸爬滚打过来,从未见过这样的教导员
雷战在远处看着,谭晓琳一个心理学博士,为什么总要做这些没头没脑的事?
明明握着最锋利的手术刀,却要用最笨拙的方式去碰这群满是棱角的女兵,结果只能是把自己扎得遍体鳞伤
不过,关自己什么事?他打心眼儿里不待见这个女人
上一世如此,这一世同样如此
上一世的纠葛像根刺,那么多的岔路口
谭晓琳的步步紧逼是一个
老狐狸看似无意的撮合是一个
自己的犹豫是一个
还有那看不见的剧情,把所有人都往既定的轨道上推
最后稀里糊涂地和谭晓琳走到一起,与叶寸心擦肩而过时,连句像样的道别都没有
直到闭眼之后,才看清,原来叶寸心看他的眼神里,藏着和他一样的汹涌
原来那些被刻意压下去的惦念,从来都不是单向的
雷战压下心头翻涌的苦涩
他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谭晓琳别来打扰他和叶寸心,别搅黄了火凤凰的组建,其他的,他概不关心
夜色渐浓,训练场上的灯火渐渐熄灭,只有远处老树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雷战的目光落在那片树阴上,心头漾起一丝莫名的期待
叶寸心今晚,会不会再去那棵老树下?
他甚至开始盘算,要不要恰好也路过那里,制造一场不期而遇
记忆像被风吹动的书页,哗啦一下翻回上一世的集训时光
那时候,叶寸心总爱往那棵狙击他的老树下钻
有时她蜷在树根上,偷偷摸出藏了好几天的小零食
有时她鬼鬼祟祟揣着从他屋里顺来的手机,背靠着树玩得入神,手指在屏幕上飞快跳跃,偶尔还会因为游戏输赢皱起鼻子……
而他,总是在不远处看着
有时是另一棵树后
有时是二楼的阴影里,就那么默默陪着
直到后来,离鸡公山那一战越来越近,他被那该死的剧情攥住的时间越来越多,脚步像被钉死在原地,再也没能靠近那颗树
直到牺牲,都没能再去看看
晚风掠过训练场,带着草木的清香,也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怅然
雷战望着那棵老树的方向,这一次,不会再错过了
窗台上的月光漫进来,雷战回到宿舍,瞥了眼床头柜最下层的抽屉,里面的零食已经悄悄堆成了小山
从重生那天起,他就下意识地往里面塞东西,巧克力、牛肉干、都是叶寸心以前总念叨的,像是在默默攒着什么,连自己都说不清是期待还是什么
他忽然想起那棵老槐树的纹路,应该还是那么粗糙吧?
月光洒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的光影,像上一世叶寸心总爱踩的那些
口袋里那包特意留着的柠檬糖
是叶寸心偷藏零食时,总爱塞给他的味道
触碰到糖纸的脆响,心里忽然漫上一阵说不清的感慨
上一世隔着树远远望着的人,这一世一定会一起并肩站在那颗老树下
那些被剧情和犹豫蹉跎掉的时光,那些到死才知道的心意
这一次,就借着晚风,悄悄补回来吧
雷战起身时,带起的风拂过抽屉,零食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望着窗外的那片夜色,老树的沉寂在夜色中,像个沉默的约定
或许今晚,风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