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晓琳望着瘫坐一片的女兵们，刚结束极限越野又扎进水里武装泅渡，一个个头发湿淋淋贴在脸上，有的直喘气，有的干脆趴在地上，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脸色白得像张纸
“不行，她们这都到极限了，再这么练下去，非得垮了不可”
说着，她转头看向刚跟女兵们一起爬上岸的凌云，凌云正弯腰帮叶寸心揉着抽筋的小腿，裤脚还滴着水，也没比其他人轻松多少
谭晓琳带着点质问的意味：“你也是女人，看着她们累成这样，难道就不心疼？”
凌云手上的动作停住，抬眼看向谭晓琳，眉头紧锁着，没说话
旁边的叶寸心刚缓过口气，听见这话当即就翻了脸，撑着地面坐起来：“你说什么呢？”
她瞥了眼谭晓琳干干净净的衣服，语气带了:“刚才下水的时候没见你心疼，现在站在这儿说漂亮话？”
“我是真心疼你们！”谭晓琳被噎了下
“别不知好歹！”
“你！”沈兰妮本就憋着股火，见她冲叶寸心嚷嚷，当即就炸了，从地上站起来，攥着拳头就要往前冲
“你算哪根葱在这儿指手画脚？”
“兰妮！”阿卓眼疾手快，拉住她的胳膊，眼神扫向谭晓琳
“你从头到尾没跟我们走一步、没沾半点水，光站在边上动嘴皮子，有什么资格说心疼？我们累不累、需不需要停，轮不到你来说”
谭晓琳被阿卓堵得哑口无言，看着女兵们一个个虽累得脱力，却都瞪着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没挤出一个字
谭晓琳被噎得后退半步，脸上挂不住，索性破罐子破摔
“你们这群不知好歹的！要不是看你们都是女人，我才懒得费这口舌”
谭晓琳梗着脖子，像是要把心里的委屈都倒出来
“再说了，现在是和平年代，哪用得着这么往死里练？简直是折腾人”
凌云往前迈了一步看着她：“你多大了？”
谭晓琳被问得一愣，下意识皱眉：“什么？”
“我问你多大了”凌云的眼神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失望
“你从哪看出来现在是‘和平年代’？是你脚底下这片训练场太平，还是你住的宿舍安稳？就因为你待的地方没硝烟，就当全世界都太平了？”
凌云往雷战、龚箭他们那边扫了一眼
“你要不要凑近了看看？看看这些教官身上的伤，哪一道不是真刀真枪在战场上留下的？你对着一群无数次从鬼门关爬回来的战士说‘和平年代’，是想说他们这些年都在吃干饭，还是想否认他们拿命换来的功勋？”
一番话像连珠炮似的，砸在地上都能溅起火星子
旁边的教官们都愣了，刚才听谭晓琳胡说八道，早憋着一肚子火想怼回去，没想到凌云先开了口，还句句都说到了心坎里
“凌指导，嘴皮子厉害，心更亮堂，这话我爱听”
叶寸心撑着膝盖站起身，看向谭晓琳：“连我一个列兵都知道，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太平？边境的冲突、暗处的危险，无时无刻不在发生，不然我们拼死拼活来这儿干什么？难道是来给人当靶子看的？”
沈兰妮呸了一声，揉着发酸的胳膊骂：“就是！还好意思呢，少将、博士学历，我看就是个白痴！连‘和平年代不用练’这种蠢话都能说出口，怕不是在温室里待傻了”
“我记得何璐姐还去参加过维和吧？”叶寸心又转头看向何璐，见她点头
“你一个教导员，不知道教官经历过来什么，难道连新兵的基础资料都没翻过？但凡你看过但凡过过脑子，也知道‘和平年代’这四个字在这说不出口，还是说——”
叶寸心眼神扫过众人:“你压根没心思看我们的资料，光顾着琢磨怎么干扰训练、摆你那教导员的架子了？”
这话刚说完，岸边传来啪啪啪的掌声，回头一看，雷战靠着树，眼里带着赞许：“说得好”
阎王也跟着咧嘴笑，冲叶寸心竖大拇指：“丫头，这嘴皮子够利，我看好你！”
田果蹲在地上，一边给欧阳倩递水，一边撇着嘴嘀咕
“我看啊，就是来镀金的呗，想着混几天履历就走，哪能屈尊降贵看我们这些菜鸟的资料？怕是连我们叫什么都记不全呢”
欧阳倩拍了拍她的肩膀，没说话，但眼里也带着几分认同
旁边的唐笑笑叹了口气：“要是都像凌云姐这样，咱们也不用受这些闲气了”
这话一出，女兵们都没再吭声，只是不约而同地看向正帮女兵检查脚踝的凌云，眼神里多了些亲近
凌云可比谭晓琳那些空泛的心疼靠谱多了
凌云扶着女兵坐回石头上，目光越过人群，落在谭晓琳的方向
“谭教导员，你说心疼她们，可你那些话，在她们听来或许更像怜悯，你其实是在告诉她们，女人不行，女兵更不行，得靠别人的怜悯才能撑下去”
“你是博士，读的书比我们多，该知道历史上那场战役吧？当年部队要急行军过一条河，河面没桥，是一群女人跳进冰冷的河水里，用肩膀和脊背搭了座人桥，战士们踩着她们的肩膀过河，河水没到她们胸口，寒冬腊月里，冻得骨头缝都疼”
“里头好多人还是孕妇呢，在水里泡着，好多人孩子没保住，往后一辈子都落下了病根，可你去问她们后悔吗？没有一个人说后悔，后来那些从她们肩上过去的战士，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们，她们的苦没白受，她们的肩膀撑得起重量”
凌云目光扫过面前的女兵：“还有战争那会儿，多少女战士被折断脚掌裹着小脚，那得多疼？可她们照样扛着枪往前冲，没一个掉队的”
“从古至今说‘男女各顶半边天’，从来不是句玩笑话”
“她们来这儿受训，不是来要怜悯的，是来证明自己能行的，你以为的心疼，其实是在轻看她们，轻看她们的骨头，轻看她们想扛事的心”
周围静悄悄的，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听得见，女兵们看着凌云，眼里的光越来越亮，沈兰妮抹了把脸
“说得对！谁要她可怜？咱们凭自己本事练，不比谁差”
叶寸心也跟着点头，先前累出来的疲态，好像都被这几句话冲散了大半
“我也是女人，怎么会不心疼她们？”凌云蹲下身，帮叶寸心把绑带缠紧，手擦过她脸上的泥
“正因为心疼，我才更盼着她们能在每一次任务里、每一场战斗里好好活着”凌云的声音清晰地传到谭晓琳耳中
“活着从战场上下来，活着回到家人身边，活着跟朋友坐下来吃碗热饭，所以我信她们，信她们能在每一场训练里咬着牙撑下去，撑过去一次，就多一分活下来的底气”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面前一个个女兵，又落回谭晓琳身上
“女性、女人、女兵，从来就不需要谁的怜悯，怜悯是把软刀子，看着是护着，其实是捆着，捆住了手脚，也捆住了心气”
“谭教导员，你是博士，该明白这个理”凌云往前迈了半步，与谭晓琳对视
“我希望往后不要再从你嘴里听见所谓的怜悯，那不是关心，是害了她们，你把她们当需要呵护的花，可她们是要上战场的兵，花经不住风雨，兵得在风雨里扎下根”
谭晓琳的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却被凌云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我知道，从她们踏进这里开始，就没想着往后退”
凌云的目光转向女兵们，眼里洋溢笑
“哪怕最后没成功，没成最顶尖的兵，可至少来过、拼过、摔过，这些经历不是白受的”
她挨着叶寸心坐下，手肘抵着膝盖，像跟姐妹唠家常一样
“姐妹们，重要的是你们熬过来了，把越野时磨破的脚踩在地上接着跑，把泅渡时呛进肺里的水咳出来接着游，这些撑下去的瞬间，才是最金贵的”
“等将来你们真上了战场，或是回到寻常日子里，想起现在咬着牙扛过的训练，想起浑身是泥却还笑着往前冲的自己，就会知道，这些事早刻进骨头里了，是你们给自己的底气，所以我信你们，也信我自己能跟着你们一起熬过去”
凌云瞥了眼岸边正低头整理的教官
“你们或许觉得这些教官太狠，罚你们不带含糊，说的话也糙，听着像戳心窝子，可他们真就那么冷心肠？”
“换个念头想想，要是他们对你们松松垮垮，越野跑不动了就让歇，枪没瞄准就说算了，现在是舒坦了，将来真到了战场上，敌人会给你们歇口气的机会吗？”
“他们把话放得狠，把标准卡得严，其实是把活下来的本事往你们手里塞，严一点，你们将来在战场上就多一分胜算，这才是真的护着你们”
“你们说实话，需要那些所谓的特殊待遇吗？”
“不需要！”叶寸心第一个扬声应道，眼里带着不服输
“我叶寸心从小到大就没服过软，凭本事说话，不比任何男人差”
“就是！”沈兰妮跟着梗起脖子，揉着胳膊笑
“姑奶奶当年也是跆拳道亚军，虽说跟这群老东西比还差着截，但可不输谁”
何璐点头：“我参加过维和，见过不少女性，虽不是特种兵，可枪林弹雨里没人往后缩，一样敢扛事，一样勇敢”
阿卓攥紧了拳头:“我在原部队是男兵班的班长，他们能练的我都能练，从来没把自己当需要照顾的”
唐笑笑跟着点头：“我、我虽说以前是文工团的，没吃过这苦，可至少撑到现在了，没掉队”
田果拉着欧阳倩的手：“我跟倩倩都是后勤部来的，以前搬的是箱子不是枪，那又怎么样？刚才越野泅渡，咱不也跟下来了”
欧阳倩挨着她坐下：“我承认我现在确实不算强，但我没想着原地踏步，别人练一遍，我就多练两遍，总能跟上的”
岸边的教官们都看在眼里
“这凌指导是真懂怎么跟她们说，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比咱们说十句都管用”
“毕竟是一起摸爬滚打，又是一样的女儿身，她说的话她们能听进心里去，咱们男兵说你们能行，不如她一句咱们能行来得实在”
凌云的目光重新落回谭晓琳身上：“还有一件事，请你向叶寸心道歉”
谭晓琳抬头：“我……”
“别忙着反驳”凌云抬手打断她，视线转向叶寸心那只还裹着纱布的手
“若不是你，她不会受伤”
“叶寸心没跟你计较，甚至没多提一句疼，那是她心宽，是她人好，不代表你就能当这事没发生过，错了就是错了，该认的得认，该道歉的也得道，这不是给她的交代，是给你自己的”
叶寸心本没把那点伤放在心上，听凌云这么说，倒是愣住了，旁边的沈兰妮点头
“就是，早该道歉了”
谭晓琳被堵得没话说，看着叶寸心的手，又看看周围人或明或暗的目光，脸一阵红一阵白
“对不住，之前是我考虑不周”
叶寸心嗯了一声，算是接了，凌云这才朝谭晓琳点了点头：“这就对了”
龚箭望着场中女兵们，又瞥了眼挨着叶寸心坐的凌云
“女兵们，就缺这样的领头人，我虽是教导员，可到底是男人，有些贴心话、体己话，确实不方便跟她们说，凌云这一来，倒正好补上了”
高大壮脸上难得松快：“不管是谁派来的，这回可算没派错人”
雷战没接话，目光一直落在凌云和叶寸心那边，方才凌云替叶寸心怼谭晓琳时，那股寸步不让的架势他看得清楚
她又一直待在叶寸心身边，见叶寸心揉着腿，就伸手替她按了按，又时不时看看那处伤的情况
管她是谁派来的
就冲她把叶寸心放在心上，又是按腿又是看伤，还敢为了叶寸心，硬怼谭副司令的女儿讨公道，这份护着叶寸心的心思，就够了
就是吧，这几个丫头本来就黏得紧，他想凑过去说句话都得找由头，现在倒好，又多了个凌云
这指导员跟叶寸心处得亲，又是按腿又是看伤的，比他还自然
哎，这下想靠近点更难了，追叶寸心这路，怕不是还没抬脚，就被这一圈人堵得严严实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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