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里的最后冲刺，叶寸心和沈兰妮较劲，两人几乎并肩往前冲，叶寸心咬牙加速，沈兰妮不甘示弱
“丫头片子，别逞能！”
“谁输谁知道！”
阿卓跟在叶寸心身后半步，牢牢跟紧前面两人
另一侧，凌云和何璐一边跟着跑，一边不时回头瞅着落在后面的唐笑笑、田果和欧阳倩
唐笑笑的呼吸早乱了，捂着腰喘气，凌云放缓步频挨着她：“调整呼吸，跟着我节奏来，别张嘴喘”
何璐在田果身边推了一把：“再加把劲，就剩最后一圈了！”
田果攥着拳头点头，又回头拉了欧阳倩一把：“倩倩，抓着我！”
欧阳倩咬着唇，扣住田果的手，脚步发虚，也没掉队
“都跟上！别落下！”凌云喊了句
声音落在每个女兵耳里，夜色里，一群身影，没人喊停，只有越来越沉的呼吸声，和越来越响的脚步声
大牛望着上女兵们咬着牙往前冲的身影，又瞥了眼场边不时给女兵们喊加油的凌云，挠了挠头
“可算不用咱扯着嗓子嚎那些不好听的话了，那些话听着都扎耳朵”
强晓伟看着凌云跑过去扶了把差点踉跄的唐笑笑
“可不是嘛，早知道有这么个懂行又贴心的指导员，咱也不用费那老劲琢磨了，早来的话，这群菜鸟说不定进步还能更快些”
旁边的元宝听着：“确实，以前咱喊破嗓子，要么跟咱犟，要么憋着不吭声，哪像现在，一个个都咬着牙往前”
老狐狸看见站在灯下的谭晓琳，她的脸色不太好，望着女兵们的眼神也有些发直
老狐狸慢悠悠走过去：“谭教导员，要不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老狐狸这年纪，早没了跟人置气的心思，也懒得看这些弯弯绕绕
他就想着谭晓琳在这儿，要么忍不住插两句嘴搅了训练
要么自己憋着不痛快，倒不如让她回去歇着，彼此都清静
反正有凌云在这儿照看着，女兵们的劲头也足，犯不着再添桩烦心事
“不用了，我就在这看着”
谭晓琳像是在给自己找台阶
“我不跟她们计较”
老狐狸嘴角抽搐，这叫什么话？到底是谁跟谁计较？
先前拦训练的可不是这些丫头
合着先前那些添乱的话都是旁人的不是
她倒成了宽宏大量的那个？
他想说点什么，想怼两句又觉得犯不上，跟这拧巴的性子掰扯，纯属给自己找不痛快
最后也只是撇嘴，没再接话，背着手往那头走，眼不见心不烦
她愿意在这儿站着就站着吧，只要别再瞎掺和训练，爱怎么不计较就怎么不计较去吧
龚箭见老狐狸转身往回走，随口问了一下：“她说什么了？”
老狐狸往谭晓琳那边看了眼：“还能说啥？说不回去，就在这儿看着，还说不跟她们计较”
龚箭听了没说出话，只是按着太阳穴，半天憋不出话：“……”
旁边的陈排正好听见：“神经病”
庄焱凑过来打趣：“哟，陈排还骂人呢？”
陈排斜他一眼：“我骂死你信不信？”
庄焱嬉皮笑脸地往旁边躲：“别啊，你可不舍得”
陈排被他逗得没了火气，从牙缝里挤了句：“去死”
高大壮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吧，去基地等着”
雷电、孤狼和龚箭，默契地跟上，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转眼消失在了夜色里
留下老狐狸在原地多站了会儿，看了眼还杵在灯下的谭晓琳，没再说什么，也慢悠悠地往回走
叶寸心冲过终点，刚喘了两口，看落在最后的欧阳倩脸色发白，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捂着肚子，叶寸心拉了一下旁边的何璐和凌云
“欧阳倩是不是不舒服？”
何璐和凌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欧阳倩咬着唇，捂着肚子
何璐当即就想往教官那边走：“是不是来姨妈了？我去找他们说一声，先让她歇着”
“别去”凌云伸手拉住她摇头
“没用的，这个时候去说，性质就不一样了，等于主动退出，再等等，等这五公里彻底结束了，我再去那边说说”
叶寸心在旁边听着，也点了点头，又往欧阳倩那边看了眼，田果正扶着她，低声说了什么，欧阳倩咬着牙摇头，又跟着队伍往前挪
凌云刚走到雷战旁边，还没来得及开口，雷战头也没抬
“让不舒服的，跑完直接去医务室”
凌云看他：“我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
“我是男的，但不是傻子，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捂着肚子脸都白了，当我瞎？”
叶寸心正好听见，瞪了他一眼：“你才是猪呢！会不会说话？”
说着拉着凌云的胳膊
“走，咱不理他”
雷战被噎得了一下，看着两人转身的背影，张嘴想反驳，又把话咽了回去
这丫头，真是半点亏都不肯吃
“好心当成驴肝肺”
叶寸心跑出去没两步，听见雷战那声嘟囔，又转身
“雷战！”
“嗯？”
下一秒，叶寸心又迈着小步凑过来，一点点往他跟前挪，雷战不自觉吞口水，看着人离得越来越近，想往后退，脚上传来一阵熟悉的痛感
叶寸心的踩了上来，还故意使劲碾
“嘶”
叶寸心冲他做了个鬼脸，拽住凌云往欧阳倩那边跑
“欧阳倩！去医务室，凌指导已经跟大老雷说过了”
欧阳倩捂着肚子坐在那：“谢谢凌指导！”
凌云被叶寸心拉得踉跄，看向欧阳倩：“都说了别叫指导员，叫我凌云就行”
“谢谢凌云”
“快去吧，别耽误了”
凌云望着她们，说到底，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在家时或许还被爸妈疼着护着，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怎么会想到来这训练场遭这份罪？
每天天不亮就要爬起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磨破了也咬着牙不吭声，夜里躺在宿舍，怕是偷偷抹眼泪的也不少
可再苦再累，没一个人真的往后退，这些她都看在眼里
只盼着这些孩子都能熬过去，熬过这磨人的训练，熬过骨子里的娇气，熬过那些想打退堂鼓的瞬间
等哪天她们能真正扛住肩上的担子，能笑着说“这点苦算什么”，才算真的长大了
到那时，再回头看今夜这夜色里的脚步声，大抵也会觉得，是值得的
沈兰妮凑过来：“干得漂亮！下次再找机会，多踩他几下”
何璐无奈地摇头，捏着叶寸心的后颈：“死孩子，就你胆肥，不怕你那大老雷回头罚你加训啊？”
阿卓在旁边点头：“我支持你，他嘴贱”
唐笑笑也跟着凑过来：“寸心，你真好，干了我一直想干又不敢干的事，我看他板着脸就发怵，哪敢跟他呛声”
“怕他？罚我，我就再踩他两脚”
话刚说完，就被何璐照着后背拍了一下
“还说，真要被他听见，有你好果子吃”
“叶寸心！”
雷战的声音隔着晚风飘过来，叶寸心那几句“再踩两脚”的豪言壮语，一字不落地钻进了耳朵里
叶寸心听见声儿，转过身时眼里那点不服输明晃晃的
“怎么？听见了？想罚我加训？”
“嘿”
雷战被她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气笑了，多少着点无奈，又有点说不清的纵容
雷战迈开步子走过去，走到叶寸心跟前，没像往常那样板着脸训话，只是抬手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
力道不重，更像是闹着玩
“嘶”叶寸心捂着脑门往后缩，瞪他的眼神少了些方才的针锋相对，倒是多了点被欺负后的委屈
雷战看着她这模样，原本想说的几句训诫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终究还是板起脸
“回去休息，解散”
“走了走了！”
沈兰妮见状，赶紧拉着叶寸心，往宿舍方向拽，叶寸心被她拖着走，还不忘回头，冲雷战飞快地做了个鬼脸
雷战站在原地没动，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那道蹦蹦跳跳的身影飘了好远，直到叶寸心的背影拐过宿舍的拐角，才收回了目光
医护室里，林国良对着病床上的田果和欧阳倩：“你叫田果吧？哪里不舒服？”
田果垮着脸掰手指头：“那可太多了！你看我这腿，酸得像灌了铅，还有肚子，空得前胸贴后背，浑身都不得劲”
林国良被她逗笑，转身从暖壶里倒了两碗姜汤：“先喝点姜汤暖暖，特意给你们准备的”
等两人接了碗，状似随意地问:“那个……打听个事，集训队的教导员……”
“咳、咳咳！”
他话还没说完，旁边的欧阳倩突然咳了两声，脸都咳红了，眼神却飞快地往田果那边瞟了一眼
田果瞬间反应过来，哪能不知道他问的是哪个教导员？俩人把姜汤碗往桌上一放，手摆得跟拨浪鼓似的
“啊那个，教导员啊，嗨，我们俩平时训练忙得脚不沾地，哪顾得上了解这些呀”
一边说一边拽欧阳倩的胳膊，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明明白白的不想提
一听见“教导员”三个字，就想起谭晓琳那些添堵的话、站在旁边不咸不淡的眼神，心里头跟塞了团乱麻似的，堵得慌
“我们俩这身子骨也歇得差不多了，不麻烦林医生了！”
说着根本不管林国良还张着嘴想说啥，两人一前一后往门外冲，脚步快得像是在避什么瘟疫
林国良看着两人溜之大吉的背影，愣在原地，姜汤还冒着热气：“哎？这咋就走了…”
宿舍里刚歇下脚，凌云的目光落在唐笑笑那头长发上，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在一众利落的短发里格外显眼
她走过去，碰了碰唐笑笑的发尾：“笑笑，你的头发……确实不适合这里”
唐笑笑下意识抬手摸向头发：“我知道，可我……”
后面的话像被什么噎住，没说出口
阿卓坐在对面，正拧着毛巾擦脸，闻言也跟着点头
“这头发得花不少功夫打理吧？看着就用心”
“那当然！”提到头发，唐笑笑语气里不自觉带了点骄傲，一遍遍梳过发梢
“我留了八年呢，整整八年，从刚进文工团那年就没剪过”
沈兰妮靠在自己床沿，闻言直截了当的开口
“可好看归好看，真不适合训练场，跑起来挡视线不说，还容易挂着东西，碍事得很，早晚得剪”
这话像根针，轻轻戳中了唐笑笑的心思，凌云看在眼里，从自己的置物袋里摸出一把剪刀，递到何璐手里，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去吧”
何璐接过剪刀，看了眼凌云眼里的温和，又望了望唐笑笑耷拉着的肩膀，慢慢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
“笑笑，我给你剪利落点，好不好？剪短了跑起来也轻快”
“笑笑，别让自己后悔”
欧阳倩坐在旁边，手里还端着没喝完的水，她见过太多因为这点舍不得最后打了退堂鼓的
田果也凑过来，蹲在何璐旁边点头：“是啊是啊，要是为了头发退出去，以后想起这茬，指定得拍大腿后悔！咱来都来了，哪能栽在头发上？”
“你们……觉得我能留下吗？”
她总怕自己是文工团来的，比不过叶寸心她们，现在连这点头发都舍不得，好像更没资格留在这儿了
“为什么不能？”叶寸心抱着胳膊靠在旁边
“我们能你也能，别把自己看轻了”
“就是，这是毋庸置疑的”何璐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文工团的怎么了？论耐力，你不比谁差，从你踏出文工团大门，敢来这魔鬼训练营的那天起，你就已经很棒了”
凌云也走过来，站在何璐身后，目光落在她头发上
“就像我先前说的，哪怕最后没成，至少你真的拼过，再说了，你不也坚持到今天了？能撑到今天，就一定能撑到最后”
叶寸心转身，从自己的柜子里翻出个干净的小布袋
“剪了吧，第一缕头发收进袋子里，做个纪念”
“八年的头发是念想，咱记在心里就好，可咱现在是来当特种兵的，总不能让头发绊着脚，等以后你成了合格的战士，再回头看这缕头发，指定比现在更有意义”
唐笑笑捏着那个布袋子，周围的姐妹们都望着她，眼里没半点催促和瞧不起，只有实打实的鼓励
叶寸心点头时眼里的肯定，沈兰妮冲她比加油时扬起的嘴角，凌云，何璐眼里化不开的温和
“嗯……剪吧”
何璐把剪刀递到她手里：“第一下你自己来，剪个开头，后面交给我，保证给你剪得利落又好看，绝不耽误你当飒爽女兵”
唐笑笑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小布袋，又望着姐妹们的脸，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手起刀落
一缕乌黑的长发轻轻落在掌心，带着八年的温度
何璐接过她手里的剪刀，又小心接过那缕头发，仔细放进布袋里系好
“剩下的交给我，保准不丑”
唐笑笑攥着那个小小的布袋，看着何璐的剪刀在发间起落，一缕缕头发轻轻落在地上
起初心里确实揪着疼，可看着姐妹们或蹲或站围在旁边，叶寸心还递过来块糖，沈兰妮甚至笨拙地帮她拢着掉下来的头发，心里那点难受慢慢就散了
至少她们都在陪着呢
她想
这样好像……也没那么难
远处的空地那抹战友的身影晃晃悠悠的，一步一挪地往旗杆下走去
步子很慢，每抬一次腿都要攒足力气，背影瞧着单薄又沉重，仿佛腿坠着千斤铁
好不容易挪到旗杆旁，抬手摘下头上的头盔轻轻的放在地上，像在放什么稀世珍宝，然后就那么背对着训练场，站在旗杆下没动
叶寸心望着那抹孤零零的背影，泪水在里面滚来滚去，被她逼回去
在这儿掉眼泪，太丢人了
可她知道，放下头盔，就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那姑娘再也不用天不亮就爬起来
不用在咬着牙往前爬……
也意味着，她退出了，没能走到最后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得死死的，闷得发慌
有遗憾，替那个素未深交的战友
明明昨天还在食堂见她啃着馒头说肯定能行
也隐隐替自己，替身边这些刚把心拧到一块儿的姐妹
谁也说不准下一个会是谁
也许是哪个训练时不小心崴了脚的
也许是哪个熬不住夜训的
甚至可能是自己
或是沈兰妮、阿卓她们
叶寸心深吸一口气，把心里那点乱糟糟的情绪压下去，抹了把眼角，还好，没掉泪
望着那面在风里飘的旗帜，不管怎样，绝不能走到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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