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攥住何璐的胳膊,将她往身边带:“那俩丫头片子偷偷藏了违禁品,叫她们自己交出来,要不然,等会被发现,全队人都要跟着遭殃”
两人分头行动,各自拽着一个朝不同的方向走去,何璐拉着沈兰妮的胳膊,一路无话,直到拐进隔间才停下,这里安静无人,只有屋顶的灯微弱地映着两人
何璐松开手,直视着对方:“妮子,别藏了,给我吧”
沈兰妮眼神左右游移,不敢向看何璐:“什、什么啊?我不知道你说啥……”
何璐没给她继续装傻的机会,伸出手在她胳膊上点:“还跟我这儿演?那盒中华”
沈兰妮像被戳破的气球,干笑两声,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不情愿,磨蹭了半天
“等着”
说罢,慢吞吞地挪向卫生间方向,左右张望确认没人后,才从水箱后边摸出一个用塑料袋裹紧的烟盒,塞进何璐手里
何璐接过那盒烟,什么也没说,只是在沈兰妮额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沈兰妮其实并不真的迷恋烟草的味道
只是从前在体工队的那些日子,她身边始终空落落的,没什么能走进心里的人
多数时候,无论训练还是吃饭,她都是独自一人
倒也不是没人凑近过,但她天生不擅长应付那些热络的寒暄和拉扯,渐渐地,一个人待着反而更自在
就像一件穿旧了的外套,习惯之后,也生出几分安心
那烟,说来也简单
是某天训练累到极致之后,她从旁人那儿随手接过的一根
点上的那一刻,世界突然变得很静
后来,这就成了她独处时一点无声的陪伴
不必说话,却仿佛有了着落
烟雾缭绕之中,那一点明灭的光,成了她与自己之间,一个无人知晓的念想
到了这儿之后,再没碰过烟
如今她满心满眼都被填得满满当当
高强度的训练,还有那个叫叶寸心的丫头
那人有时像只突然炸毛的狐狸,有时又倔得像块啃不动的石头,整天不是跟她顶嘴就是跟自己较劲
这么多事情压在心头,哪有心顾及别的
沈兰妮无意识抬起头,撞见镜中的自己,嘴角还挂着未来得及收回的笑意,她就像被看穿了似的,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意
“才不是……在乎那家伙”像要说服镜中的人,又像在安抚自己
可眼神不自觉地飘忽,没敢再往镜中多看一眼,转身快步离开
何璐拿着那盒中华烟,望着沈兰妮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轻笑出声
“明明就是在乎,还非要嘴硬”
想起刚才沈兰妮那副自己都未曾察觉染上笑意的样子,忍不住摇头
这丫头倔强起来的样子,跟叶寸心那不服输的劲儿,倒是像得很
凌云朝阿卓走去:“阿卓,把那东西给我吧”
她的视线越过阿卓,落在她身侧那个被刻意忽略的角落
“我知道你并不好这个,不过是心里装了事,找个由头暂时搁一搁,你放心,我不问你发生了什么,但这酒……不能留”
阿卓低着头,她本就不是贪杯的人,被这样点破,反倒轻松了些,没有辩解,只是沉默着,干脆地将那半瓶酒递了出去
“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凌云接过酒
“我就在这儿,听着”
“……谢谢”
其实并非不愿倾诉,只是那些反复冲撞的情绪、那些字句,她茫然地发现,比起其他任何人,她第一个想对着倾诉的对象,是叶寸心
哪怕那人只是坐在身边什么也不说,只是存在本身,就仿佛能无声地分流她心底的重量,让她喘过一口气来
四人动身去指挥室交东西,叶寸心恰好回来,一路悄悄平复着呼吸,等推开宿舍门,脸上已经看不出异样
“沈兰妮”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来,拍一张!”
沈兰妮被她扯得身子一歪,刚要瞪眼,镜头已经定格,照片上的她皱着眉,嘴角不受控制地翘得老高
叶寸心又兴冲冲拉过何璐、阿卓和凌云,五个姑娘嘻嘻哈哈挤在宿舍那张旧书桌前面,背后是叠得方方正正的被褥
叶寸心高高举起手机,笑得眼睛弯弯:“再靠近一点”
闪光灯亮起的刹那,她故意贴紧阿卓的脸,阿卓低下头,耳朵红了
她还没尽兴,又风风火火地把唐笑笑、欧阳倩和田果都拽了过来,八个姑娘笑闹着挤作一团,田果偷偷朝镜头外做鬼脸,唐笑笑一边笑一边伸手捂她的嘴
最后一张,是整间宿舍的大合影
二十个人热热闹闹地塞进这方不大的空间,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有的头发还乱着,有的手上还抓着没叠完的训练服
就在镜头定格的那一瞬间,每个人都在笑
那些说不出口的心事、那些藏在角落的情绪,都像被阳光晒透的棉絮,藏进了这张照片的边边角角
叶寸心记起雷战叮嘱过要私下把东西交给他,顺手拎起那盒烟和半瓶酒,转身朝他住处走去
可刚迈出几步,脑海里又不听使唤地翻涌起方才的画面,雷战攥着她的手
他说“我喜欢的人,是你”
只一瞬,热意涌上了脸,心跳又重又急,一下又一下
她忍不住朝脸上拍了两下,嘴里念叨着“冷静、冷静”,试图把那股不争气的燥热压下去,只顾埋着头朝前赶,根本没留意到走廊转角有人走来,冷不防撞进一个人怀里
叶寸心慌忙后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叶寸心”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笑意,抬起头,撞进雷战眼睛里,刚刚压下去的热意又不争气地涌上来
其实雷战自己心里又何尝平静,方才在训练场上强作的镇定,在转身之后早已消失无踪
一路上他都在反复思量,晚上见面到底该怎么开口?是先聊聊她白日训练时的出色表现,还是该直接一点,把压在心底两辈子的话说给她听?
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个低着头、满脸通红的人就撞进了他怀里
看见叶寸心连耳朵都红透了,像只受了惊却又忍不住停留的蝴蝶,雷战先前那些理不清的忐忑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原本打好的腹稿到了嘴边转了个弯,最终出口的却是一句看似随意的问话:“手里拎的什么?”
“这个…上交”叶寸心老实地将手里的烟和酒递出去
“上交了……能不能不罚?我不想连累大家”
雷战没接东西,反而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近得他能闻到她发间的皂角香
“你想我罚吗?”
叶寸心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弄得呼吸一滞,刚刚褪下去的热意又涌了上来,下意识往后缩,一时说不出话
“叶寸心,我喜欢你”雷战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落进安静的湖面
“已经很久很久了”
话说出口的瞬间,他自己也怔住了,那些上辈子揣了一生都没能说出口的话,那些重生后在心中反复排练过无数次的语句,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心跳在胸腔里猛烈地撞击着,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放轻了,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等待她的反应
“我、我……”
“叶寸心”雷战忍不住抬手,捧着她的脸,看着她慌乱的眼睛里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要你现在就回答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叶寸心,我等得起”
“雷战,我不是要拒绝你”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想告诉你,我心里也有你,但……我想先成为真正的火凤凰”
“我知道”他这三个字说得很轻,却沉重得像一个承诺
“我等你”
话音落下,没忍住,将她圈进怀里,这个拥抱并不紧迫,却将她整个人拥住
“就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叶寸心身体僵了一瞬,慢慢放松下来,安静地靠在他怀里,耳边传来他有力而平稳的心跳声,抚平了她方才所有的慌乱,像一颗定心丸,稳稳落进了心底
雷战抱着怀中的人,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皂角香,只觉得整颗心都被填满了
两世了
上一世直到生命尽头,这句喜欢都死死堵在喉咙里,成了心口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无数个午夜梦回,都是她梗着脖子、眼神倔强的模样,而他只能远远看着,连一句稍稍亲近的话都不能说
有幸重活这一回,多少次话到了嘴边,又被他生生咽回去
怕太唐突,怕惊扰了她,更怕这来之不易的重生机会,会因为自己的冒失而再次落空
可方才,她望着自己,清清楚楚地说“心里也有你”的那一刻,雷战只觉得那口憋了太久的气,一下子全都顺了
她没有躲闪,没有拒绝,甚至将她的心意也坦然递到了他的面前
这便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雷战收紧了手臂,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将这两世积攒的所有思念,都揉进这个拥抱里
不必着急,他告诉自己
她心里有他,这比什么都重要
往后的日子还长,他可以耐心地等
等她成长为真正的火凤凰
等她真正做好准备,完完全全地走向他
怀里的人动了一下,没有挣脱,反而朝他怀里靠得更紧了些,雷战的心,一瞬间被填得满满当当
叶寸心依偎在雷战怀中,贴着他胸口的衣料,他方才那句“我喜欢你”带来的震颤还未从心底完全褪去,被他这样抱着,心跳再次不争气地失去了节奏
他说愿意等她
他说他明白
原来他都懂
叶寸心耳边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声声,像敲在鼓面上,清晰地叩击着她的心
她不是不喜欢,只是她想变得更强,她想成为一个真正配得上这身戎装、也配得上他目光的人
等她真正成为火凤凰的那一天……
“哎哎哎!抱上了抱上了!”大牛扒着墙角激动地搓手,胳膊肘一个劲地捅旁边的郑三炮
郑三炮眯着眼睛,仔仔细细确认了好几遍:“真不容易啊……雷神这个闷葫芦,可算把藏在心窝里的话给倒出来了”
另一边,陈排脸憋得通红,使劲扯着小庄的裤腿:“死小庄!谁让你骑我脖子上的?赶紧给我下来”
小庄趴在他肩上,伸着脖子往那边瞅:“哎呀,这不是看不着急嘛!陈排,您就委屈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
“你小子给我等着!”陈排咬着后槽牙威胁,也没真使劲把他拽下来
龚箭悠闲地靠在树后,望着远处那两个在风中相拥的身影:“要我说,这事儿要是定了,雷神是不是得表示表示,请咱们搓一顿好的?”
“我必须坐主桌!”高大壮已经在心里盘算着该点什么硬菜了
耿继辉用肩膀撞了下旁边的灰狼:“你说……他们这会儿,会不会……那啥,嘴一个?”
灰狼朝小庄那边努嘴:“好奇啊?你去问问呗,让小庄替你跑个腿”
“不是吧……”小蜜蜂缩着脖子想往人堆后面躲
“你们吵吵这么大声,是真不怕被听见啊?”
元宝眼睛盯着那边,头也不回:“不听你还踩着我腿看?赶紧下来,我腿都快被你压麻了!”
“让让!都让让!”阎王挤开人群
“挡得严严实实的,还让不让人看了?”
老狐狸被他挤得一个踉跄,忍不住抱怨:“哎哎哎!我这一把老骨头了,尊老爱幼懂不懂?让我先看一眼能怎么着!”
强晓伟揣着手:“依我看呐,咱们是不是得提前把红包准备起来了?”
哈雷挠了挠头:“这……是不是有点太早了?人家姑娘还没正式点头呢”
“哎呀卫生员你让让!”邓振华扒拉开挡在前面的史大凡,拼命往前凑
“我视力好,让我看清楚了给你们实况转播!”
史大凡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去去去!我还没看够呢,轮得到你急?”
骑在陈排肩上的小庄抻长了脖子,见两人还只是抱着:“怎么还没亲下去啊……”
陈排反手拍了他一下:“这么着急?那你过去问问呗”
叶寸心靠在雷战怀里,瞥见墙角处攒动的人影,还有压不住的窃窃私语,脸上刚褪下的热度噌地又涌了上来
“他们……都看见了……”
雷战早就察觉到那些躲在四面八方、自以为隐蔽的灼热视线
“别管”
随他们看,随他们说
此刻他怀里拥着的,是他跨越了难以言说的漫长光阴才终于触及的真实
他什么都不想管,只想就这样稳稳地抱住她,仿佛抱住这两世轮回里,唯一失而复得的光亮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打破了原本的氛围,所有人皱起了眉头,这声音太过熟悉,熟悉得让人泛起一阵说不出的膈应
循声回头,只见谭晓琳正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脸色铁青,目光像钉子一样盯着雷战和还被他半护在身后的叶寸心
雷战心头的火气噌地一下就窜了起来
怎么又是她?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阴魂不散!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松开了揽着叶寸心的手,却并非远离,而是迅速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挡在了自己身后
这个动作做得干脆利落,仿佛一堵不容逾越的墙
用一种不容置疑的防御姿态隔开了来自谭晓琳方向的视线
他在心里啐了一口,这女人每次出现都带着麻烦,绝不能再让她有机会靠近、甚至伤害到身后的人半分
而周围,刚才还嬉笑看戏的队员们,气氛也陡然一变,老狐狸不动声色地往前半步,高大壮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身体转向,形成了某种无形的屏障
就连骑在陈排肩上的小庄也滑了下来,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那是一种无需言明的默契和保护
在这一刻,他们的脑电波达到了高度统一
必须隔开谭晓琳,绝对不能靠近叶寸心
这个念头几乎在同一时间撞进雷战和在场每一个人的脑海里
“谭教导员,这里不是你该随意走动的地方”
谭晓琳像是被这话刺中了痛处:“我是基地的教导员!难道关心一下新兵的情况也不行吗?”
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试图越过雷战这座山,扎向他身后的叶寸心
那姑娘脸上还未完全褪去的红晕,在她看来格外刺眼,仿佛印证了她某种不堪的猜想
她挤出一声极尽嘲讽的嗤笑:“你一个列兵,倒是挺有本事,和总教官搞到一块儿去了?呵,我也理解,小姑娘家吃不了训练的苦,总想着走点捷径,找个靠山行个方便,是不是?”
她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毫无预兆地响起,截断了她所有未尽的污言秽语
雷战的手还在半空中,胸腔因翻涌的怒火而剧烈起伏,他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每一个字
“把你的嘴给我放干净点!”
剧烈的愤怒冲击着他的神经,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这个女人的心思和话语,怎能每次都如此卑劣不堪!
他心底一阵暴怒翻腾,不仅仅是因为她侮辱了叶寸心,更是因为她那种永远带着恶意的揣测,像污泥一样玷污着所有纯粹的关系
保护叶寸心的决心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坚定,任何试图伤害她的人,都必须先过他这一关
那道来自前世的、由她亲手种下的禁令
禁止射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