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睁眼时，那道光正戳在鼻尖上，像针尖轻轻扎了一下。窗外天色灰白，晨光从窗帘缝里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拉出一条窄窄的光带，尽头正好落在昨晚苏九儿蜷着的沙发上。
他没动，盯着那光看了三秒，脑子里还飘着昨晚那句轻得快听不见的话：“加半勺糖。”
翻身坐起，手不自觉按了下胸口。金纹贴着皮肉发烫，不疼，但压得慌，像里面埋了块刚烧过的石头。
客厅静得不对劲。沙发上的薄毯还在，人没了。没有狐狸，也没影子。只有那支阴沉木笔躺在茶几上，笔尖朝下，像谁走前随手一放，忘了收。
他趿着鞋往厨房走，心想这狐狸不至于大清早就翻他冰箱吧。
冰箱门把手冰得刺骨。
拉开冷冻层那一瞬，动作僵住了。
空的。不是剩点东西那种空，是彻底清空，连霜都刮干净了，内壁亮得能照出人影。他攒了三个月、留着过年才吃的茅台冰淇淋没了，半袋牛排、两盒虾仁、三包汤圆，全没了。
只剩一个塑料盒，歪在角落，像是被人随手一扔就走了。
他蹲下去，手摸了摸内壁。冷是冷的，可压缩机没响。昨晚睡前还听见“嗡”地一声启动，现在却死了一样。
“不对劲。”他低声说，掏出手机连上智能系统。
监控画面跳出来。
时间是凌晨2:17。
门自己弹开一条缝，白雾从里头冒出来，像冰柜喘了口气。雾漫到镜头前，画面一黑，三秒后恢复——冷冻层已经空了。
他放大最后一帧。
就在雾散开的刹那，冰柜右上角闪过一道银光，细得像毛划过金属，又像新刮的痕迹。
他盯着那点光，忽然想起昨晚苏九儿蜷在沙发上，尾巴焦黑一片，像被雷劈过。她当时用尾巴卷着笔，在空中写字。
他站起来，朝客厅走去。
沙发上，苏九儿坐得笔直，月白长裙一丝不乱，黑发垂肩，眉眼冷得能结霜。一条尾巴慢悠悠卷着刚拆的哈根达斯，另一条尾尖轻轻擦过嘴角，动作优雅得像在品香茗。
“早。”她开口，平静得不像昨晚那个轻声细语的人。
林墨站在茶几前，指着厨房方向：“我那盒茅台冰淇淋，是你吃的？”
“嗯。”她舔了舔勺子，香草味在唇边留下一点白，“酒精压得住，口感不错。”
“那是限量款。”
“现在是限量没了。”
“牛排、虾仁、汤圆呢？”
“顺手清了。”她把空盒丢进垃圾桶，“你冰箱跟停尸间似的，摆那么多死东西干嘛。”
林墨吸了口气：“你知道我攒了多久？”
“多久？”她抬眼，“三天？”
“三个月！”
“哦。”她面不改色，“更该吃了，再放下去灵性都散了。”
“这是冷冻食品！不会坏！”
“灵食有灵食的期限。”她冷冷地说，“你不懂。”
“那你懂不懂，供奉不是让你当清仓大甩卖？”
“《同居守则》第四条写了？”她挑眉，“哪条说不能吃？哪条限品类？哪条禁第二口？”
林墨噎住。
他真没写。
昨晚签完字，她收了纸，一搓成灰，说主卧归他，次卧她睡。
“你这是钻空子。”他咬牙。
“契约看字面。”她冷笑，“你签了，就得认。”
他刚想反驳，胸口突然一紧，像有根针顺着肋缝扎进去，拧了一下。
“呃……”他闷哼，扶住茶几。
苏九儿瞥他一眼，声音更冷：“想探我伤？别忘了补充条款——违者同痛。”
林墨喘着气压下那阵刺，心里清楚她在唬人——根本没写什么补充条款。可那疼来得真实，像心口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攥住。
他盯着她。
她不动声色，可尾尖微微颤了颤，那一抹暗红血渍，一闪而过，没逃过他的眼睛。
他没戳破。
“行。”他站直，“你吃可以，但得定规矩。”
“什么规矩？”
他转身去书房拿纸笔：“每月几盒，什么口味，什么时候补货，写清楚，签字确认。不能再半夜偷袭，搞得我冰箱像被鬼搬空。”
苏九儿嗤笑：“你当我是什么超市会员？”
“差不多。”他低头写，“供奉也得有制度，不然你哪天把我这房子啃了我都拦不住。”
她没说话，只静静看他写字，尾巴卷着空盒，轻轻晃。
写完，他递过去：“签个字，大家省心。”
她接过笔，看也不看，末尾划了三道弯弯曲曲的线，像波浪。
“这算啥？”
“狐文。”她扔了笔，“三尾签名，等同血契。”
林墨翻白眼：“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扯契啊魂啊的？咱们谈的是冰淇淋配额。”
“本质一样。”她站起来，居高临下看他，“你供我灵食，我保你不死于心绞痛——公平交易。”
“我还活着，是因为我命硬。”
“那今晚再试试？”她眯眼，“我多吃两盒，看你撑不撑得住。”
他刚要开口，胸口又是一紧，针扎似的，闷哼一声，扶住茶几。
苏九儿冷冷扫他一眼：“想探伤？记得条款。”
林墨喘着气，压下那阵疼。他知道她在诈，可疼是真的。
“行。”他直起腰，“你吃，但得守规矩。”
她没应，只看着他。
林墨掏出手机晃了晃：“我已经改了冰箱密码，下次想偷吃，先破系统。”
苏九儿冷笑一声，没说话。
半小时后，她跟在他身后进了超市。
冷柜前，林墨低头对照清单拿货，一盒盒往购物篮里放。付款时，小票吐出来，末尾一行字让他愣住：
ITEM_9E：灵能补给·Lv.1
他抬头看苏九儿：“你看见这行字了吗？”
她摇头：“什么都没有。”
小票突然发烫，他手一抖差点扔了。钱包里的玉佩也热了起来，贴着大腿发烫，隐约有血丝渗出。
苏九儿尾尖轻轻一抖，随即垂下，像什么都没发生。
林墨拎着沉甸甸的袋子走出超市，风吹过来，袋子压着手臂。他忽然觉得，这不是在买冰淇淋，是在给狐狸进货。
而那串代码，像根线，一头拴在小票上，另一头，不知通向哪里。
他低头看着自己发烫的手心，金纹的余热仍未散去。风卷着落叶擦过脚边，远处天色渐沉，乌云压城，仿佛一场酝酿已久的雨即将落下。
他忽然想起监控里那道银光——不是错觉，也不是金属反光。它和此刻小票上的灼热、玉佩的异动、胸口的印记，都来自同一股力量。
而苏九儿站在他身侧，沉默地望着街角，仿佛也在等什么。
“走吧。”她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一度，“这天气，妖气容易乱。”
林墨点头，没问她为什么知道。
两人并肩前行，脚步不快，却带着一种微妙的同步。他提着袋子，她抱着那盒刚买的茅台冰淇淋，像一对普通情侣刚逛完超市。
可他知道，这不是日常。
这是某种平衡的开始——契约、痛感、灵食、金纹，所有线索正悄然收拢，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
而他们，已被缠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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