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上的风比想象中更烈,卷着几片干枯的银杏叶打在栏杆上,发出沙沙的轻响。魈靠在角落的阴影里,看着温迪坐在栏杆上晃腿,风把他的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只随时会乘风飞走的鸟儿。
“你好像不太喜欢热闹。”温迪突然开口,手里转着片刚捡的枫叶,绿色的眼睛在暮色里亮得惊人。
魈没否认。他向来习惯独处,宿舍里的喧闹有时会让他想起以前那些嘈杂的夜晚,只是今天跟着温迪上来时,心里竟没多少抗拒。“你呢?”他反问,“总待在人多的地方,不觉得烦?”
“风本来就是要穿过人群的呀。”温迪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小的酒瓶,不是早上钟离说的那种果酿,而是装着透明液体的陶瓶,“不过偶尔,也需要找个地方歇歇脚。”他仰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的弧度在夕阳下格外清晰。
魈的目光落在那只酒瓶上,想起昨晚他在天台独自喝酒的样子,忽然问:“你很喜欢喝酒?”
“算是吧。”温迪晃了晃酒瓶,液体撞击瓶壁的声音在风里格外轻,“有些事记不太清了,喝点东西,好像就能想起点碎片。”他低头看着瓶身上的刻痕,那是个模糊的飞鸟图案,“比如很久以前,有人在这里教我吹笛,说风会把旋律带到很远的地方。”
魈没再追问。他能感觉到温迪话语里的怅然,像被风揉皱的纸,摊开来看全是细碎的褶皱。风又大了些,吹得温迪的头发遮住了眼睛,他伸手去拨,却被魈先一步按住了手腕。
“别动。”魈的声音有点低,指尖轻轻拂开他额前的碎发,指腹触到温热的皮肤时,两人都顿了一下。温迪的睫毛很长,像蝶翼似的颤了颤,魈猛地收回手,耳尖在渐暗的光线下泛着红。
“学弟还挺会照顾人嘛。”温迪挑眉笑他,语气里带着惯有的调侃,却没再躲开。
楼下传来喧闹的声音,是小鹿和空吵吵嚷嚷地往宿舍楼走。“我跟你说,刚才路过雷系楼,看见荧学姐了!她居然跟雷电将军一起吃冰淇淋!”小鹿的声音隔着风传上来,带着点八卦的兴奋。
空的声音紧随其后:“荧从小就不怕生,跟谁都能聊上两句。”话里带着点无奈,却藏不住对妹妹的在意。
魈往楼下瞥了一眼,看见两个穿着风系校服的身影并排走着,小鹿正踮脚跟空说什么,手舞足蹈的样子像只活泼的松鼠。空听得认真,偶尔点点头,夕阳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亲密得像幅画。
“他们俩倒挺合拍。”温迪也看见了,笑着说,“小鹿的性子跳脱,空又稳重,刚好互补。”
魈没说话,目光转回到温迪身上。这人不知什么时候又喝了几口酒,脸颊染上淡淡的红晕,眼神也比平时更软,像被水泡过的棉花。“该回去了。”他突然说,“晚上有晚自习。”
温迪“哦”了一声,从栏杆上跳下来,落地时踉跄了一下,下意识抓住了魈的胳膊。布料下的肌肉线条清晰,带着温热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捏了捏:“学弟看着清瘦,没想到这么结实。”
魈的身体瞬间绷紧,像被点燃的引线。他想推开温迪,手抬到半空却又停住,最后只是僵硬地说:“松手。”
“就不。”温迪笑得狡黠,反而抓得更紧了,“除非你扶我下去。”
天台上的风还在吹,把远处的下课铃声也卷了过来。魈看着温迪眼里的笑意,感觉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好像被风轻轻拨了一下,发出微不可闻的颤音。他最终还是没推开,任由温迪半挂在自己胳膊上,一步一步往楼梯口走。
宿舍里,万叶正坐在书桌前擦刀。那是把很旧的刀,刀鞘上刻着枫叶纹,他擦得格外仔细,连缝隙里的灰尘都用布一点点蹭掉。散兵坐在对面敲键盘,屏幕上飞快闪过一行行代码,蓝光映得他脸色有点冷。
“在做什么?”万叶突然开口,目光落在散兵敲击键盘的手上。那双手很白,指节分明,只是食指上贴着块创可贴,像是被什么东西划到了。
散兵的动作顿了顿,没回头:“关你什么事。”
“代码敲得太急,容易出错。”万叶放下刀,从抽屉里摸出个小药盒,“手伸出来。”
散兵皱眉,刚想拒绝,就被万叶抓住了手腕。对方的手指很稳,带着常年握刀的薄茧,轻轻撕开创可贴,用棉签蘸了点碘伏涂上去。动作很轻,一点都不疼,可散兵还是觉得手腕被触到的地方有点烫,像被火星燎了一下。
“松开。”他低声说,声音里没什么火气。
万叶却没松手,反而从药盒里拿出块新的创可贴,小心翼翼地缠在他指头上:“黑客社团的人又找你麻烦了?”他瞥了眼散兵的电脑屏幕,上面还停留在某个论坛的挑衅页面。
散兵的眼神冷了冷:“要你管。”
“不管。”万叶笑了笑,松开手,“只是觉得,比起跟那些人浪费时间,不如想想晚上吃什么。我知道有家店的咸口拉面不错。”
散兵敲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他看着屏幕上的代码,又看了眼万叶放在桌上的药盒,突然觉得那些挑衅的字眼好像也没那么刺眼了。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宿舍的灯次第亮起,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一个敲着代码,一个擦着刀,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魈和温迪刚好回到宿舍。小鹿正拉着空研究一道推理题,见他们进来,立刻招手:“温迪学长,魈,快来帮我们看看!这个密室手法到底哪里有问题?”
温迪凑过去看了两眼,笑着指了指图上的通风口:“这里呀,风可以带着钥匙进去哦。”
魈站在旁边没说话,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温迪的侧脸上。灯光下,他眼角的笑纹格外清晰,刚才在天台上流露的怅然好像被风吹散了,只剩下明快的笑意。
风从敞开的窗户里钻进来,吹得书页哗哗作响。魈忽然觉得,这样的夜晚好像也没那么难熬。至少此刻,风里没有孤独的味道,只有少年们的喧闹,和一点悄悄萌发的、连风都吹不散的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