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崖下的寒雾忽然剧烈翻涌，原本沉寂的身躯竟有了微弱的起伏。
司灵南的意识在黑暗中沉浮，却被一阵接一阵的哀嚎声拽回——那是三界众生的苦难。没有了她的制衡，那些被压制的妖魔趁机作祟，人间战火重燃，瘟疫肆虐；仙界因权力真空陷入混战，仙力外泄致使山河崩塌；冥界轮回错乱，亡魂滞留人间，怨气冲天。
她能“听”到饥民的哭嚎，能“感”到战火中孩童的恐惧，能“触”到那些在混乱中凋零的生机……那些她曾拼尽全力守护的生灵，正在经历比旱龙为祸时更甚的苦难。
心口的空洞忽然传来一阵抽痛，不是因为伤口，而是因为那份早已刻入神魂的悲悯。
“傻子……”她又一次低笑，笑声里带着自嘲，更多的却是无法抑制的柔软。
她挣扎着抬起头，破碎的蓝衣下，每一寸肌肤都在渗血，骨骼错位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可那双曾盛满绝望的眸子，此刻竟重新燃起微弱的光。
她想不管的，真的想。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被整个三界抛弃，她凭什么还要回头？
可那些哀嚎声像针一样扎着她的神魂，那些正在逝去的生机，像在凌迟她的本心。
“罢了……”
司灵南缓缓撑起身体，每动一下都像有无数把刀在切割她的躯体。她站在黑石滩中央，寒雾缭绕在她周身，像为她披上一件残破的纱衣。
没有音乐，没有仪仗，只有罡风呜咽。
她抬起手，开始起舞。
那是《星临众生》，一支早已失传的上古神舞。传说中，唯有心怀大慈悲者，才能跳出这支舞，引星辰之力滋养万物。
她的动作很慢，很轻，带着无法掩饰的踉跄。每一次抬手，都牵动心口的伤口，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黑石上绽开妖异的花；每一次旋转，都让错位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可她的眼神却越来越亮，眉间的朱砂痣在黑暗中灼灼发光。
她的舞姿没有半分美感，只有触目惊心的残破与坚韧。褴褛的蓝衣在风中飞舞，像一面破碎的旗帜；染血的足尖踏过碎石，留下一串带血的脚印。可随着她的舞动，虚空中竟真的亮起点点星光，那些星辰之力无视了断魂崖的罡风，穿透寒雾，顺着她的指尖缓缓流淌而出。
星光越聚越多，化作一道道暖流，冲破断魂崖的禁锢，涌向三界——
人间的战火骤然平息，瘟疫消散，干涸的土地重新涌出清泉；仙界的混战停止，仙力紊乱的迹象渐渐平复；冥界的轮回重新运转，亡魂得以安息。
无数在苦难中挣扎的生灵，忽然感到一股温柔的力量包裹住自己，绝望中生出希望。
而黑石滩上的司灵南，还在继续舞动。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可眼神却始终望着三界的方向，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温柔。直到最后一缕星辰之力涌出，她的动作才骤然停滞。
她重重摔倒在黑石上，这一次，再也没能起来。唯有那些尚未散去的星光，在她周身盘旋，像在为她哀悼。
混沌空间里，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钉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吴邪的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他想起自己走过的那些斗，见过的那些为了生存挣扎的人，此刻才明白，司灵南那句“为救苍生，死也值得”不是空话。王胖子抹了把脸，哽咽道：“这他妈……这到底图个啥啊……”
二月红闭上眼，指尖的琴弦断了一根。张起灵望着虚空，那双淡漠的眸子第一次蓄满了复杂的情绪，有震撼，有痛惜，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共鸣。
白浅泣不成声，她见过太多神族的算计与凉薄，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神——被伤得体无完肤，却在最后一刻，还是选择用残破的身躯，为背叛她的世界续命。东华帝君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他忽然懂了，什么叫“历经百苦，仍托举众生”。
百里东君灌下整壶酒，却浇不灭心头的滚烫。他想起那些为守护而死的人，忽然觉得，他们的牺牲与司灵南相比，竟都轻了几分。
没有人说话，可每个人的心头都像被巨石压住，又酸又胀。
他们见过她的铁腕，见过她的决绝，见过她的绝望，此刻却见了她最深的慈悲——哪怕被全世界抛弃，哪怕拖着残破的躯壳，那颗为众生跳动的心，终究还是不忍。
这支《星临众生》，跳碎了她的神魂，却照亮了三界。
虚空之上，星光渐渐散去，只留下黑石滩上那具再无动静的躯体，在寒雾中，安静得让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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