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一周半封闭军训结束了,大家也都陆陆续续地回家了。
景钟他们四个要回青年湾,而丁嘉和黎恩就住在对方的隔壁小区当然就是一路啦。
“下周一见,拜拜!”阮俊晖在校门口对黎恩和丁嘉挥着手道。
“嗯,拜拜!”丁嘉用力的朝着他们挥手。黎恩站在旁边眼看是在给大家挥手,实则心都飘到景钟那里了。“又再见了我的十三号!”
回到家晚上躺在床上的黎恩还在想着景钟,这下是真的沦陷了吗?
一转眼周末就过了,黎恩满怀期待的一天来了。
梧桐中学高一新生报到的日子,空气里浮动着新书本的油墨香和夏末残余的燥热。巨大的分班名单公告栏前,攒动的人头像翻滚的潮水,推挤着、踮着脚尖,嗡嗡的议论声汇成一片喧嚣的海。黎恩几乎是被这浪潮裹挟着往前挪,心跳得又急又重,擂鼓般敲打着耳膜,手心里攥着的书包带子早已被汗濡湿。
她屏住呼吸,目光像探照灯,紧张而迫切地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间飞快扫掠。掠过熟悉的“丁嘉”,掠过总爱咋呼的“阮俊晖”……视线最终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颤,凝滞在“高一(7)班”名单的某个位置上。
景钟。
找到了!她下意识地往旁边看去,紧挨着“景钟”的名字下方,赫然是——
黎恩!
紧接着,在稍后一点的位置,她看到了“丁嘉”和“阮俊晖”!
仿佛有细小的电流瞬间窜过四肢百骸,那点悬着的心骤然落地,又被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喜托起。七个班,几百个名字,他们四个的名字,竟然奇迹般地汇聚在了同一张小小的班级名单上!十三班和十二班那道无形的界限,在开学第一天就被命运的大手轻轻抹去。公告栏上那几行并列的名字,此刻在她眼中闪闪发光,连带着公告栏斑驳的绿漆都显得可爱起来。
黎恩被她晃得头晕,心口却像被灌满了温热的、冒着气泡的甜汽水,咕嘟咕嘟地沸腾着快乐。她忍不住笑起来,用力回抱了丁嘉一下:“嗯!看到了!都在!”
另一头,阮俊晖也像发现了新大陆,猴子似的蹿到刚挤过来的景钟身边,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挤眉弄眼,声音响亮得生怕别人听不见:“钟!缘分啊!大大的缘分!看到没?七班!咱四个!哈哈哈哈哈!”他得意地晃着脑袋,仿佛这分班结果是他一手操办的,“以后咱就是铁四角!所向披靡!”
景钟被他勒得微微后仰,脸上带着点无奈的笑意,目光却越过兴奋的阮俊晖和蹦跳的丁嘉,精准地投向公告栏前那个脸颊微红、眼睛亮晶晶的女孩。
黎恩正巧也抬眼望过来。
隔着攒动的人头,隔着初秋微燥的空气,隔着丁嘉兴奋的尖叫和阮俊晖得意的嚷嚷,两人的目光在空中轻轻一碰。
黎恩清晰地看到,景钟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清晰地映着自己小小的影子,以及毫不掩饰的、温煦的笑意。那笑意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她慌忙垂下眼睫,耳根却诚实地迅速漫上一层绯红,心跳失了节奏,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比刚才寻找名字时还要剧烈几分。
高一(7)班的教室在明德楼三楼最东边,窗外是几棵高大的梧桐,枝叶繁茂,筛下细碎跳跃的光斑。崭新的课桌椅排列整齐,空气里还残留着消毒水和油漆混合的味道。
班主任秦苒老师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干练女性,戴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温和又带着洞察力。她站在讲台上,环视着底下几十张新鲜又略带拘谨的面孔,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然后开始按学号点名。
“黎恩。”
“到。”黎恩轻声应道,坐得笔直。
“丁嘉。”
“到!”丁嘉的声音元气满满。
“阮俊晖。”
“到!”阮俊晖拖长了调子,还附带一个自以为帅气的挥手。
“景钟。”
“到。”清冽沉稳的男声。
每点到一个熟悉的名字,黎恩的心尖就跟着轻轻颤动一下,尤其是听到“景钟”时,那两个字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她能感觉到斜后方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让她后颈微微发烫。丁嘉则兴奋地在桌子底下偷偷掐黎恩的大腿,被黎恩红着脸拍开。
座位是暂时按学号排的。黎恩坐在第三排中间,丁嘉在她斜前方,隔着一条过道。阮俊晖则被命运之神(或者说秦老师的手指)点在了黎恩正后方的位置。而景钟,则在黎恩侧后方的窗边。
“嘿,黎恩!”黎恩刚坐定,椅子背就被后面的人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阮俊晖。黎恩无奈地微微侧过身。
阮俊晖半个身子探过桌子,压低声音,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和挤眉弄眼的八卦:“怎么样?这位置绝了吧?前有丁大喇叭,”他朝丁嘉的方向努努嘴,“左有景大帅哥,”他又朝景钟的方向使了个眼色,“后面还有你英俊潇洒的俊哥我罩着!啧,人生巅峰啊!”
黎恩被他夸张的表情逗得想笑,又不好意思在安静的教室里太明显,只能抿着嘴憋着,小声道:“你消停点吧,秦老师看着呢。”
阮俊晖立刻缩回脖子坐正,假装认真地看着讲台,但嘴角还是咧到了耳根。
开学第一天,课程排得并不紧凑。上午领完新书,下午主要是一些入学教育和班规学习。课间十分钟成了七班新集体初步“破冰”的宝贵时间。丁嘉凭借着自来熟的天赋和阮俊晖这个绝佳的捧哏(兼拆台对象),很快在周围聚集起一小圈人。
“我跟你们说,军训那会儿可太逗了!阮俊晖那被子叠的,教官都沉默了!”丁嘉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地重现着军训名场面。
“喂喂喂!丁嘉!说好不提这茬的!”阮俊晖立刻跳脚,试图去捂丁嘉的嘴,被丁嘉灵活躲开。
“干嘛?黑红也是红!你阮俊晖的名号现在在年级里都响当当的!”丁嘉毫不留情地继续补刀,引来周围同学一阵哄笑。
黎恩也忍不住弯起嘴角,她悄悄用余光瞥向窗边。景钟没有加入这边的热闹,他正和旁边一个新认识的男生低声交谈着什么,侧脸线条干净利落,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跳跃着细碎的金芒。他似乎感应到什么,忽然抬眼朝黎恩这边看来。
黎恩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收回视线,心跳又漏了一拍,假装低头认真整理着桌上崭新的课本,指尖却无意识地在光滑的封面上划来划去。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秦苒老师简单交代了几句值日安排就离开了教室。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松弛下来,教室里开始弥漫开一种轻松又略带浮躁的气息。翻书声、窃窃私语声、挪动椅子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黎恩正对着数学预习作业里一道有点绕的几何辅助线题蹙眉思索,身后传来阮俊晖窸窸窣窣的动静。这家伙安静了没一会儿,大概是无聊得发慌,开始不安分地搞起了小动作。黎恩听见他拉开笔袋,拿出什么东西,然后又传来粉笔在硬物上摩擦的细微声响。
她没太在意,继续跟那道题较劲。
忽然,斜前方的丁嘉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喷嚏!
“阿——嚏!!!”
声音之大,震得整个教室都安静了一瞬。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丁嘉。
只见丁嘉揉着鼻子,一脸懵懂地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四周投来的目光:“谁……谁骂我?”
坐在她旁边的黎恩离得最近,她清楚地看到,丁嘉乌黑的发顶、肩膀,甚至摊开的课本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细腻的白色粉末。她再一抬头,丁嘉课桌正上方的天花板上,一个黑板擦正稳稳地、极其缺德地倒吸在那里!
罪魁祸首是谁,不言而喻。
黎恩瞬间明白了刚才阮俊晖在干嘛——他在给黑板擦“加料”!用粉笔灰!
“噗……”不知是谁先没忍住,笑出了声。
丁嘉顺着黎恩震惊的目光抬头,看到了那个“罪证”。她的表情从茫然,到疑惑,最后定格在一种山雨欲来的暴怒上。她慢慢转过头,视线像两把淬了冰的小刀子,精准地、一寸寸地钉向黎恩身后——阮俊晖的位置。
阮俊晖早在丁嘉那个惊天喷嚏时就预感大事不妙,此刻正努力缩着脖子,企图把自己藏进桌肚里,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恶作剧得逞后没来得及收起的贼笑和对即将到来的风暴的惊恐。
“阮——俊——晖——!!!”
丁嘉的声音陡然拔高八度,带着火山喷发般的怒意,几乎掀翻教室屋顶。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瓷砖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噪音。她看也没看,一把抄起靠在墙边的长柄扫把,像握着一柄正义的长枪,杀气腾腾地绕过黎恩的桌子,直奔后排那个企图遁地的身影。
“你!给!我!站!住!”
阮俊晖哪敢站住?在丁嘉抄起扫把的瞬间,他就如同受惊的兔子,从座位上一跃而起,抱头鼠窜。丁嘉挥舞着扫把紧追不舍。
“嗷!丁嘉!丁大侠!女侠!饶命啊!开个玩笑!就开个玩笑!”阮俊晖一边抱头鼠窜,一边发出杀猪般的嚎叫,灵活地在桌椅间穿梭。
“玩笑?!我让你开个够本的玩笑!”丁嘉咬牙切齿,一扫把横扫过去,带着呼呼的风声,目标是阮俊晖的屁股。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大笑声、起哄声此起彼伏。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喊着“加油!”,有人赶紧把自己的桌椅往后拉以免被“战火”波及。原本安静的自习课彻底变成了欢乐(对看客而言)与惊险(对当事人而言)并存的追逐战场。
黎恩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愣在原地。眼看着阮俊晖慌不择路地朝她这边冲来,而丁嘉的扫把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紧随其后,眼看就要扫到她身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迅速从侧面靠近。
是景钟。
他反应极快,长腿一跨便挡在了黎恩身前,同时伸手,精准地扶住了黎恩因为惊吓而微微后仰的椅背。他的动作带着一种沉稳的保护意味,将黎恩完全护在了他和桌子形成的安全三角区里。
“小心!”他低沉的声音在黎恩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丁嘉的扫把带着劲风,几乎是擦着景钟的后背挥了过去,重重地拍在了阮俊晖刚刚逃离的那张空椅子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激起一小片飞扬的粉笔灰。
阮俊晖则怪叫着冲向了教室后门,丁嘉怒发冲冠,紧追而去。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只留下一串渐行渐远的追逐声和阮俊晖夸张的求饶。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哄笑声和议论声。
黎恩还处在惊魂未定中,心脏怦怦直跳。刚才景钟靠得极近,他身上干净的、带着点阳光晒过味道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此刻,他依旧保持着微微侧身护着她的姿势,宽厚的肩膀挡住了大部分投向这边的视线。
“没事吧?”景钟低头看她,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
黎恩抬起头,脸颊因为惊吓和后怕还有些发白,她摇摇头,声音带着点微颤:“没……没事。” 她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沾着刚才被惊起的细微粉尘。
景钟的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靠近耳朵的地方,沾染了一小片刚才被扫把拍椅子时激起的粉笔灰,像不小心蹭上的一点白颜料,衬得她惊魂未定又有点懵懂的样子格外惹人怜惜。
他眸光微动,几乎是下意识的,朝她微微倾身。
黎恩的心跳瞬间又提了起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突然靠近。
“别动,”景钟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的骨节,极其自然地伸向她的脸颊。
黎恩整个人僵住了,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手靠近,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温和力量。
他的指尖在她颊边极其轻柔地拂过,动作快得如同羽毛扫过,留下一点微凉的、转瞬即逝的触感。
“沾到了,”他收回手,指尖捻着那一点细微的白色粉末,给她看,嘴角噙着一抹很淡、很自然的笑意,目光却温和地落在她还有些怔忡的眼睛里,“粉笔灰。”
窗外,梧桐树的枝叶被夕阳染成温暖的金红色,晚风拂过,沙沙作响。教室里喧嚣的笑闹声仿佛被隔开了一层,黎恩的世界里只剩下脸颊上那一点被他指尖拂过的地方,正火烧火燎地发着烫,热度一路蔓延,烧红了耳根,也烧得她心慌意乱。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傻傻地看着他,像一只被施了定身咒的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