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清晨,雪停了,寒风裹挟着残雪掠过供水点结冰的水泥台。
周德海站在高台上,喉结随着呼吸剧烈起伏,指缝间的血珠渗到麦克风上,洇出暗红色的斑点。
他突然按下录音笔,江烬的声音夹杂着电流的刺啦声炸响:“谢谢你的情绪,很美味。”
人群骚动了一瞬,随即安静得能听见雪粒落地的轻微声响。
周德海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苍白的脸泛起病态的潮红,他对着台下大喊:“她懂!她懂我在做什么!”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伤口,“只有真正的适存者,才会把别人的崩溃当作养分!”
台下有人低声骂“疯子”,但更多人盯着他紧攥的麦克风——那是供水配额的钥匙。
周德海喘着粗气,突然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狰狞的旧疤:“江烬!你若自愿接受心理评估,每日给你500毫升供水配额!”他的声音颤抖,像濒死的鸟在啼叫,“这是……这是我给同类的邀请!”
江烬正蹲在人群最前排,怀里的小满烧得迷迷糊糊,小脑袋直往她颈窝里钻。
她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周德海的情绪轨迹此刻在她眼里是一团翻涌的银紫色,边缘泛着刺眼的金色,那是癫狂的兴奋。
她数着自己的心跳,第三下时,缓缓抬起头。
眼眶红得像浸了血,鼻尖泛着可怜的粉色:“周管理员……我、我快撑不住了。”她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芦苇,“小满烧了三天,我找遍整个F区都找不到退烧药……”她攥着破布包的手在颤抖,指节发白,“我愿意配合,只求一瓶水……求你,救救他。”
周德海的呼吸陡然粗重,喉结滚动着咽下涌到嘴边的笑。
他从大衣内袋里摸出一个军用水壶,壶身还带着体温,递给江烬时,指尖都在颤抖:“拿稳了。”
江烬的指尖刚碰到壶身,突然踉跄一步。
她慌乱地去抓周德海的袖口,却只扯下一颗铜纽扣。
水壶“当啷”一声砸在冰面上,碎成几瓣,清水混着冰碴溅在她裤腿上。
她“扑通”一声跪下去,膝盖撞在碎石上的闷响让人群倒吸冷气。
“小满!”她的哭腔带着裂帛般的破碎感,“姐姐没用……姐姐连水都拿不稳……”她趴在碎壶边,手指徒劳地去捧地上的冰水,冻得通红的手背蹭过碎石,渗出细小的血珠,“你别睡……你睁开眼看看姐姐啊……”
孙阿婆最先哭出声,她拄着拐棍挤到江烬身边,枯树皮般的手拍着她的后背:“造孽哟……”人群里有妇人抹着眼泪翻出半块硬饼,有男人攥紧了拳头瞪向周德海——那目光里的愤怒,在江烬的视野里烧成一片炽烈的红色。
顾昭站在二楼通风口旁,军大衣被风灌得鼓起来。
他盯着监控室亮着的灯,看见周德海正趴在监控屏前,钢笔在记录本上狂草:“情感崩溃,真实度98%……”那疯子的嘴角咧到耳根,活像叼着猎物的豺狼。
可顾昭的视线落回楼下时,却看见江烬跪趴的姿势里,右手小指在泥地上飞快划了一道——是个极小的“√”。
那是昨夜她和赵猛对暗号时用的,赵猛负责带几个壮汉守在供水点后巷,说“演不下去就划勾”。
顾昭的瞳孔猛地收缩,喉结处的旧疤随着吞咽动作动了动。
原来不是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