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司寒的住处藏在市郊的半山腰,是栋带着庭院的独栋别墅。姜梨跟着他走进院门时,竟恍惚有种回到相府别院的错觉——庭院里种着成片的修竹,青石板路蜿蜒至主屋,墙角的石缸里养着几尾红鲤,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墨香。
“这边请。”傅司寒引着她穿过回廊,推开一扇雕花木门。屋内水汽氤氲,靠墙砌着个白玉石砌的池子,池边燃着安神的香,几个药包正浮在水面上,散发出当归、川芎的药味。
“这是按古方配的药浴,对疏通经络有好处。”傅司寒递给她一套干净的棉质浴袍,“你先准备,我在外面等。”
姜梨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指尖捏着浴袍的系带,脸颊微微发烫。在相府时,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刻在骨子里,如今要在陌生男子的住处沐浴,纵然知道是为了施针,心里还是有些别扭。
药水温热,浸到肩颈时,连日来的疲惫仿佛都被驱散了。姜梨靠在池边,看着水面上漂浮的药包,忽然想起母亲曾说过,最好的针灸不仅要取穴精准,还要借天时地利,甚至人的气息来辅助。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还留着傅司寒昨日触碰过的温度,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可以了吗?”门外传来傅司寒的声音,带着刻意放轻的温柔。
“嗯。”姜梨裹紧浴袍走出屏风,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
傅司寒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手里拿着本医书,听到动静抬头看来,目光在她滴水的发梢上停留片刻,起身从柜里取出干毛巾:“先擦擦头发。”
他的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耳尖,两人同时一顿。姜梨接过毛巾胡乱擦了擦,转身道:“傅总,趴下吧。”
傅司寒依言趴在铺着软垫的长榻上,褪去上衣的瞬间,姜梨清晰地看到他后背上交错的旧疤——那是多年前那场意外留下的,纵横的纹路像狰狞的蛇,与他平日里精致冷硬的形象截然不同。
“这些疤……”姜梨的声音有些发紧。
“没事。”傅司寒的声音闷闷的,“施针吧。”
姜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异样,捏起银针。今日的针法比往常更复杂,她不仅取了肩颈的穴位,还在脊椎两侧的华佗夹脊穴上也下了针。银针刺入时,傅司寒的身体微微一颤,随即放松下来,药浴的热气混着针感,让他多年的僵硬感渐渐消散。
“你好像对古医很熟。”傅司寒忽然开口,侧脸贴在软垫上,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连药浴的方子都知道。”
“家母留下很多医书。”姜梨避开穿越的话题,专注地捻转着银针,“她说药浴能引气,针灸能导气,两者结合才能事半功倍。”
“你母亲一定是位很厉害的医者。”
“嗯。”姜梨的声音软了下来,“她是宫里最好的女医,连皇后都信她。”
傅司寒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我祖母以前也信中医,可惜后来生了场大病,西医都束手无策……”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如果那时能遇到你母亲这样的医者就好了。”
姜梨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她能听出他语气里的遗憾,这个在外人面前冷酷如冰的男人,原来也有柔软的牵挂。她轻声道:“生老病死是常事,傅总不必太过介怀。”
施针结束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傅司寒穿上衣服,肩背的线条明显舒展了许多,连走路的姿态都轻快了些。“多谢。”他看着姜梨收拾银针,“一起吃晚饭?”
餐厅的长桌上摆着四菜一汤,都是清淡的药膳。姜梨喝着乌鸡汤,忽然听到院门外传来汽车的声音,紧接着是个娇俏的女声:“司寒哥,我来给你送新炖的燕窝啦!”
林薇薇提着食盒走进来,看到餐桌旁的姜梨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怎么在这?”
“我来给傅总施针。”姜梨放下汤勺,语气平静。
“施针需要留在这吃饭?”林薇薇把食盒重重放在桌上,“姜梨,你别太过分了!真以为有点医术就能赖在司寒哥身边?”
“林小姐,”傅司寒的声音冷了下来,“这里是我家,我请谁吃饭,好像与你无关。”
林薇薇没想到他会当众驳自己的面子,眼圈立刻红了:“司寒哥,我是为了你好!她就是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我的事,不用你管。”傅司寒站起身,“张特助,送林小姐出去。”
林薇薇看着他毫不留情的背影,又看看姜梨淡然的神色,气得浑身发抖,却只能被张特助“请”了出去。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回头,眼神怨毒地扫过姜梨——这个女人,她绝不会放过!
餐厅里恢复了安静,姜梨看着桌上没动过的燕窝,忽然道:“傅总,其实林小姐……”
“不用提她。”傅司寒打断她,给她夹了块山药,“这是用淮山和莲子炖的,对你的肠胃好。”
姜梨看着碗里的山药,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她知道傅司寒对自己不同,可这份不同究竟是因为针灸的效果,还是别的什么,她不敢深想。
晚饭过后,傅司寒送姜梨回家。车到公寓楼下时,姜梨刚要推门,就被他叫住:“明天有空吗?”
“有什么事?”
“楚老说他找到本《灵枢经》的孤本,想请你去看看。”傅司寒的目光落在她的发梢,“顺便……我想请你去看场电影。”
姜梨愣住了。电影?她在原主的记忆里见过,是男女约会常去的地方。她抬头看向傅司寒,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看不清表情,却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紧张。
“好。”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响起。
回到公寓,姜梨靠在门后,心跳得像擂鼓。她走到窗边,看着傅司寒的车缓缓驶离,忽然觉得这场穿越或许不只是意外——老天爷让她来到这里,或许就是为了遇见些什么。
而此时的傅家别墅里,傅司寒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个穿着旗袍的女子,眉眼间竟与姜梨有几分相似。“妈,”他轻声道,“我好像遇到了一个很特别的人。”
照片上的女子笑靥如花,仿佛在回应他的话。
夜色渐深,城市的灯火次第熄灭。姜梨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忽然想起傅司寒后背上的疤,想起他递毛巾时的温度,想起他说“去看电影”时的语气。这些碎片像拼图一样在脑海里慢慢拼凑,渐渐形成一个清晰的轮廓。
她拿起手机,犹豫了很久,给陆清禾发了条消息:“如果一个男人……”
消息还没打完,就收到了陆清禾的回复,附带着一张照片——照片里,温景然正笨拙地给陆清禾递棉花糖,两人笑得像个孩子。
姜梨看着照片,忽然笑了。或许有些事,不用想那么清楚,跟着心走就好。
她删了没发完的消息,放下手机,闭上眼睛。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像条通往未知的路。而她知道,自己已经准备好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