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修明的藏书楼藏在老城区的巷弄深处，青瓦灰墙爬满了何首乌藤，推开铜环木门时，竟惊起一群栖息在门楣上的灰鸽。姜梨跟着傅司寒走进院内，就见楚修明正蹲在银杏树下翻找着什么，周明远坐在石桌旁，手里摇着蒲扇，笑得像尊弥勒佛。
“姜丫头来啦！”楚修明直起身，手里捧着个积灰的樟木箱，“快进来，孤本就在这里头！”
藏书楼是栋二层小楼，楼梯踩着发响，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特有的油墨香。楚修明打开樟木箱，里面铺着防潮的油纸，一本线装古籍静静躺在其中，封面上“灵枢经”三个字是用朱砂写的，虽已褪色，却依旧透着庄重。
“这是我年轻时从一个老道士手里换的，他说这是唐代的抄本。”楚修明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翻开书页，“你看这字迹，是不是跟你家传的医案很像？”
姜梨凑近看去，瞳孔微微收缩——书页上的小楷圆润秀丽，与母亲医案上的笔迹几乎如出一辙。她指尖轻轻拂过纸面，仿佛能触到千年前那位抄书人的温度：“是很像……连注解的方式都一样。”
“我就说嘛！”楚修明一拍大腿，“周老头还说我眼花了，你看这是不是缘分？”
周明远笑眯眯地说：“缘分是缘分，不过姜丫头，这孤本你可得好好研究，要是能复原出完整的‘灵枢针法’，可是医学界的大事。”
姜梨点头应下，指尖在书页上停顿片刻：“楚老，我能借回去抄录一份吗？”
“拿去拿去！”楚修明大手一挥，“跟我还客气什么？不过得小心点，这可是宝贝。”
从藏书楼出来时，已近正午。傅司寒看了眼腕表：“电影是下午三点的，先去吃饭？”
巷口有家卖馄饨的小店，蓝布门帘上绣着“老沈家馄饨”五个字。老板是对中年夫妻，看到傅司寒时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招呼：“傅先生今天怎么有空来？还是老样子？”
“两碗荠菜鲜肉馄饨，多放辣。”傅司寒熟稔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对姜梨道，“这家的馄饨是老手艺，馅儿里加了虾米，你试试。”
姜梨看着他自然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也有这样烟火气的一面。馄饨端上来时，热气腾腾的，荠菜的清香混着虾米的鲜，瞬间驱散了晨露的凉意。
“你好像常来？”姜梨舀了勺汤。
“嗯，小时候祖母常带我来。”傅司寒的眼神柔和了些，“那时候她身体还好，总说这里的馄饨有家的味道。”
姜梨想起他后背上的疤，想起他提起祖母时的遗憾，忽然道：“等你的旧疾好透了，我们可以请周院长和楚老一起来吃，人多热闹。”
傅司寒抬眸看她，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脸上，绒毛清晰可见。他忽然笑了，像冰雪初融：“好。”
下午的电影是部老片子，讲的是民国年间一位女医的故事。黑暗的放映厅里，姜梨看得专注，没注意到傅司寒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脸上。当看到女主角为了救病人，冒雨跑遍全城找药材时，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那模样，像极了照片里的母亲。
电影散场时，外面下起了小雨。傅司寒撑开伞，将大半伞面都倾向姜梨那边。走到巷口时，忽然看到沈聿珩靠在辆摩托车旁，怀里抱着个画筒，看到他们时吹了声口哨：“傅总，约会呢？”
傅司寒皱眉：“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沈聿珩晃了晃画筒，“听说姜医生懂画，想请你帮个忙。”他抽出一卷画，是幅《寒江独钓图》，墨色浓淡相宜，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这画……”姜梨仔细看着，“笔力很劲，但钓翁的鱼竿太直了，少了点风雨里的韧劲。”
沈聿珩眼睛一亮：“你也觉得？我就说哪里不对！”他收起画，对姜梨道，“改日请你喝酒，谢礼。”说完跨上摩托车，疾驰而去，溅起一串水花。
傅司寒看着他的背影，眸色沉了沉：“离他远点，他爷爷是沈老将军，脾气怪得很，全家都护短。”
“我知道。”姜梨笑了笑，“不过他的画确实有灵气。”
雨渐渐大了，傅司寒把伞往她那边又挪了挪，自己半边肩膀都淋湿了。姜梨看着他湿透的西装，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要不先去买件衣服？”
“不用。”傅司寒低头看她，雨水打湿了她的刘海，贴在额头上，像只受惊的小鹿，“前面就是我家分公司，有备用的衣服。”
分公司的办公室在一栋写字楼里，傅司寒的休息室在顶层。姜梨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换了身干净的白衬衫出来，袖口随意地挽着，露出小臂结实的线条。
“喝杯姜茶吧。”他递过一杯热茶，“刚让秘书煮的。”
姜梨接过杯子，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窗外的雨敲打着玻璃，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休息室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姜梨，”傅司寒忽然开口，“下周有个慈善拍卖会，周院长说想让你去露个面，给中医院筹点款。”
“好啊。”姜梨点头，“能帮上忙就好。”
“那天……”傅司寒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我能请你做我的女伴吗？”
姜梨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抬头对上他认真的眼神。那双总是覆着寒冰的眼睛里，此刻竟映着她的影子，清晰又滚烫。
“好。”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响起，像雨落在青石板上。
雨停时，傅司寒送姜梨回家。车到楼下，姜梨解开安全带，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林小姐今天送来的燕窝……”
“让张特助处理了。”傅司寒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以后她不会再来打扰你。”
姜梨看着他坚定的侧脸，忽然笑了。她推开车门，转身道：“拍卖会那天，我穿什么？”
傅司寒看着她眼里的笑意，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我让人送过来。”
回到公寓，姜梨靠在门后，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手机响起，是陆清禾发来的消息：“姜医生，温景然说要带我去看他爷爷收藏的古玉，我该穿什么衣服呀？”
姜梨看着消息，忽然觉得，这个秋天似乎格外美好。她回复：“穿你最喜欢的那条裙子就好，真诚比什么都重要。”
放下手机，她走到窗边，看着傅司寒的车消失在街角。月光从云层里钻出来，照亮了院子里的桂花树，也照亮了她眼底藏不住的笑意。
有些情愫，像这雨后的月光，温柔又坚定，悄无声息地洒满了心房。而她知道，这场跨越时空的缘分，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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