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正三刻，景阳钟响过三通，含元殿大门洞开。铜鹤嘴里吐出袅袅檀香，像给满朝文武加了一层柔光滤镜。沈遥穿着簇新的飞鱼服，腰佩绣春刀，步子迈得六亲不认——主要是裤腰带勒太紧，他得吸着肚子才不会当场崩开。
昨晚他一夜没睡，对着镜子练了八百遍“忠臣脸”。谢兰昭只丢给他一句话：“明日早朝，你只需做一件事——把毒酒的锅扣回三皇子头上，其余我来。”
沈遥问：“怎么扣？”
谢兰昭正在批折子，头也没抬：“用嘴。”
沈遥：“……”
他低头看看自己嘴，忽然觉得前途无亮。
皇帝今天气色不太好，咳得像漏风的老风箱，但还是坚持坐在龙椅上，目光涣散地扫过下面一群人。三皇子李昭站在文官班列之首，笑得温良恭俭让，一身月白锦袍，腰佩羊脂玉，活脱脱一只开屏白孔雀。
沈遥心里“啧”了一声：反派长得好看，男主也不差，这世道还让不让普通人活了？
司礼监唱班：“有事启奏——”
沈遥一个箭步出列，动作太大，绣春刀鞘“啪”地打在光禄寺卿屁股上，老大人一个激灵，差点当场跪了。
满殿目光刷地集中到沈遥身上。
沈遥深吸一口气，扑通一声跪下，声音洪亮：“臣——锦衣卫北镇抚使沈遥，有本奏！”
皇帝被他这一嗓子吓得又咳了三声，好半天才喘匀：“沈……沈爱卿所奏何事？”
沈遥双手高举过头顶，掌心托着一只鎏金小杯——正是昨日那只毒酒杯，已经被他连夜用皂角水刷得锃亮，连杯底“御制”俩字都能当镜子照。
“启禀陛下，昨日三皇子殿下于含章殿设宴，臣奉命赴宴，却在酒中验出剧毒‘半日销魂’！”
殿中瞬间安静，连皇帝都不咳了。
三皇子脸色一变，还没开口，沈遥已经“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继续道：“臣惊骇之余，立即将此酒封存，连夜彻查！现已查明——”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三皇子，声音陡然拔高：“此毒乃北狄细作暗中投放，意在谋害殿下，挑拨君臣！所幸三皇子殿下吉人天相，未饮此酒，而臣……臣差点成了替罪羔羊！”
三皇子：“……”
他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沈遥已经调转枪口，对准谢兰昭：“更要紧的是，臣在调查中发现，此事竟与肃国公谢大人有关！”
谢兰昭：“？”
满朝文武：“？？”
沈遥：“但经过谢大人连夜追查，发现北狄细作竟与三皇子府中某位幕僚暗通款曲！谢大人忠肝义胆，不眠不休，终将贼人绳之以法，还臣清白！臣——感激涕零！”
说完，他一个猛虎落地式，滑跪到谢兰昭脚边，抱住对方大腿，声泪俱下：“谢公忠良！救我狗命！”
谢兰昭：“……”
他低头看着抱住自己大腿的沈遥，表情管理差点失控。这剧本不对——他只说让沈遥把锅扣回三皇子头上，没说连他一起捧。
三皇子终于反应过来，厉声道：“沈遥！你血口喷人！”
沈遥头也不抬，继续抱着谢兰昭大腿嚎：“殿下明鉴！臣冤枉啊！臣只是实话实说！”
谢兰昭：“……”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松手。”
沈遥：“不松！我怕！”
谢兰昭：“……”
三皇子还要再辩，谢兰昭终于开口，声音清冷：“殿下息怒。昨夜臣确实在含章殿外逮到一名可疑之人，此人已招供，供词在此。”
他从袖中抽出一份供词，双手奉上。皇帝身边的太监接过，呈给皇帝。皇帝眯着眼看了半天，脸色越来越沉，最后把供词往案上一拍：“老三！你府里养的好人！”
三皇子脸色煞白：“父皇明察！儿臣冤枉！”
皇帝冷笑：“冤枉？那你倒是说说，为何北狄细作偏偏混进你府里，又偏偏在酒里下毒？”
三皇子：“……”
他总不能说那毒是他自己下的，本来是想毒沈遥。
沈遥适时地补刀：“殿下，臣也想知道，为何那细作身上带着您的玉佩？”
三皇子：“……”
他昨天确实把玉佩赏给了那幕僚，现在想摘都摘不干净。
皇帝疲惫地挥了挥手：“老三，回府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沈遥……”
沈遥一个激灵：“臣在！”
皇帝：“你举报有功，升锦衣卫指挥镇抚，赏银百两。”
沈遥：“谢陛下！”
退朝后，沈遥被一群同僚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恭喜他升官。沈遥笑得脸都僵了，好不容易才挤出人群，一溜烟跑到谢兰昭身边，小声道：“谢公，我表现得怎么样？”
谢兰昭：“……”
沈遥：“是不是特别真情实感？”
谢兰昭：“……”
沈遥：“我昨晚对着镜子练了好久，眼睛都哭肿了。”
谢兰昭终于开口，声音凉飕飕的：“下次再抱我大腿，我就把你扔去喂狗。”
沈遥：“……”
他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小气。”
谢兰昭没理他，转身往宫门外走。沈遥连忙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背影一个挺拔一个狗腿，活像主人遛没拴绳的宠物。
走到宫门口，谢兰昭忽然停下，侧头问：“你刚才说，感激我救你狗命？”
沈遥：“……”
谢兰昭：“狗命？”
沈遥干笑：“口误，口误。”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