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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围巾

停在25岁的警徽

时昀在整理值班室抽屉时,指尖触到片粗糙的羊毛。

是条深灰色围巾,针脚歪歪扭扭,边缘起了毛球,凑近了能闻到淡淡的雪松味——那是贺郁亭常用的洗衣液味道。他捏着围巾一角抖了抖,掉出枚银色的纽扣,背面刻着极小的“73”,是贺郁亭警号的最后两位。

距离贺郁亭调去边境哨所,已经过去八个月。

这八个月里,时昀从实习医生变成了正式医师,急诊室的夜班依旧漫长,只是再也没人会在凌晨敲开休息室的门,扔进来一袋热乎的关东煮。他学会了自己煮姜茶,却总掌握不好红糖的量,要么太苦,要么太甜,像极了他们没说出口的那段日子。

上周值夜班,送来个醉酒闹事的男人,看见穿警服的就往死里打。拉扯间,时昀的手背被划了道口子,血珠滴在白大褂上,像极了第一次见贺郁亭时,他制服上的血渍。

处理伤口时,护士说:“时医生,你好像不怕疼了。”

时昀没说话。他只是忽然想起贺郁亭声带受损后,在病房里对着墙壁发呆的样子。那时他总觉得疼是尖锐的,是监护仪的滴答声,是喉咙里破碎的呜咽,直到后来才明白,最磨人的疼是钝的,像旧围巾上的毛球,摸起来扎手,却又带着点让人舍不得丢掉的温度。

围巾是去年冬至贺郁亭送的。他说“我妈织的,暖和”,其实时昀后来才知道,贺郁亭的母亲早逝,那条围巾是他跟着视频学了半个月才织成的,手指被毛线勒出好几天的红痕。

现在想来,那些藏在笨拙里的温柔,当时怎么就没早点看懂。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点开,是片白茫茫的雪地,远处有座孤零零的哨所,屋檐下挂着冰棱,像串透明的刀子。照片下方有行小字,是贺郁亭的字迹:“这边雪大。”

时昀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摩挲那行字,仿佛能摸到纸张的纹理。他知道这是贺郁亭,只有他会用这种方式报平安——不打电话,不发语音,只用文字和照片,像在回避什么,又像在坚持什么。

他回了张照片,是医院门口那棵老银杏,光秃秃的枝桠上停着只麻雀。配文:“院里的树开始发芽了。”

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来时,时昀的心跳快了半拍。他把手机放在抽屉里,和那条围巾并排,仿佛这样就能离几千公里外的人近一点。

几天后的深夜,急诊室接收了批从边境转运来的重伤员,是雪崩中被困的巡逻兵。时昀在登记信息时,看见领队的警官胸牌上写着“贺”,手突然顿住。

“您认识贺郁亭警官吗?”他问,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老警官愣了愣,随即叹气:“小贺啊,是个好苗子。就是太拼,上个月为了救个迷路的牧民,在雪地里趴了三个小时,冻得差点没醒过来。”他指了指伤员里的一个年轻士兵,“这是他带的兵,说要不是贺队把大衣让给他,他早没了。”

时昀的手攥紧了笔,笔帽上的漆又掉了一小块。他想起那条围巾,想起贺郁亭总说“穿警服的人,抗冻”,原来那些随口说的话,背后藏着这么多没说出口的凶险。

凌晨交班时,时昀在护士站的失物招领处看到件军大衣。深绿色,袖口磨破了,里衬上绣着个歪歪扭扭的“昀”字,针脚和那条围巾如出一辙。

“这是昨晚那个重伤员送来的,说是贺队让转交的。”护士说,“他还说,贺队不让留名字,只让您看看这个。”

时昀抱着大衣,指尖抚过那个“昀”字,忽然想起去年芦苇荡,贺郁亭牵着他的手,在夕阳下说:“等我调去后勤,就学织毛衣,给你织件厚的。”那时他笑对方手笨,现在才知道,他真的在学,用最笨拙的方式,把牵挂绣进了针脚里。

大衣口袋里有个硬纸包,拆开,是袋晒干的雪莲花,旁边压着张纸条:“听说这个能治失眠。别总熬夜。”

没有署名,却比任何名字都清晰。

时昀把雪莲花放进抽屉,和围巾、纽扣、手机摆在一起。窗外的天快亮了,急诊室的灯光渐渐暗下去,他忽然拿起手机,给那个陌生号码发了条消息:

“围巾我还留着。天暖了,你也该添件新大衣了。”

消息发送成功的瞬间,他仿佛看见几千公里外的雪地里,有人握着手机,对着屏幕笑了笑,眼角的细纹里落满星光。

也许他们永远不会再见面,也许贺郁亭永远说不出那句藏了太久的话,也许这条横跨大半个中国的牵挂,最终只会变成抽屉里越来越多的旧物件。

但此刻,时昀摸着口袋里的手机,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至少他知道,雪地里有个人在惦记他的失眠,就像他惦记着对方的冷暖。就像那条旧围巾,虽然起了毛球,却总能在最冷的夜里,捂热一小块胸口的皮肤。

只是他不知道,哨所的灯光下,贺郁亭看着那条消息,指尖在“我想你”三个字上悬了很久,最终还是删掉,只回了个太阳的表情。

有些话,即使能说出口,也只能藏在风雪里。有些甜,注定带着涩,像冰棱化成的水,凉丝丝的,却又在心底,悄悄漾开一点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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